第 44 章 戒不斷(2 / 2)

搖鈴鐺 玉寺人 16919 字 7個月前

賀聞朝長眉微蹙,正準備更加‘粗暴’的把人攆走,甫一低頭卻看到蔣莞的臉色有點蒼白。

他愣了下,俯身掐著她的肩膀把人扶了起來:“蔣莞?”

“彆吵。”蔣莞半睜開眼,嘟囔著:“我困。”

賀聞朝沉默片刻,說:“困了回去睡。”

“不要。”蔣莞眼睛直勾勾的搖頭:“回去沒有你。”

賀聞朝

修長的手指一僵。()

他知道她現在是困糊塗了,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的狀態,可是這個狀態的她,說出來的話卻是有幾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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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聞朝知道繼續強硬的把人攆走才是正確的,可看著靠在自己肩上,整個人都顯得很疲倦的蔣莞,又狠不下心腸來。

她看起來真的很累的樣子。

“那也彆在這兒。”他頓了下,聲音輕柔許多:“去床上。”

賀聞朝平時家裡無客,客房隻是個空蕩蕩的屋子,睡不了人。

他把蔣莞安置在主臥床上,自己輕手輕腳的走了出來。

隻是動作雖輕,心裡卻像是窩著一團火無處發泄,甚至想找點什麼東西摔打——可摔東西泄憤,這是隻有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

賀聞朝側頭,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靠著牆的鋼琴上麵。

從有記憶開始,陪著他最多的不是母親,也不是父親,而是鋼琴。

大抵哪個孩子從一開始都是不願意被強迫著去做些什麼的,天性正在萌芽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自由,又怎麼能忍受桎梏呢?

隻是在他四歲那年展現了遠超於同齡人的天賦時,從此便不是自由生長的命脈了,他已經被固定在‘鋼琴’這個框架裡,枝椏都被修剪好了。

在賀聞朝的童年記憶中,出現最多的畫麵除了父母的爭吵,就是白若眉近乎於強迫症一樣的逼他練琴。

曾經一度,他很怨恨鋼琴,是從生理上的厭煩,每天坐在琴凳上練習的時候都油然而生的想把每個琴鍵拔掉,摧毀。

後來,他才學會和這個注定要與自己畢生依偎的物事和解,並從音樂中尋求慰藉,希望,自娛自樂的交流。

賀聞朝逐漸意識到,有些事是隻有長大後才能發現的。

譬如十歲以前,他對黑白鍵的恨意是投射進去對父母的不滿——他討厭被強迫,也討厭他們總是不合,讓家裡變得烏煙瘴氣。

但等他們真的分開了,周遭卻也變的無邊孤寂。

原來無論怎樣家畢竟是家,那一刻開始,賀聞朝才知曉自己是真的沒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從那以後,他彈鋼琴的心境也有所不同。

白若眉不再時時刻刻的逼他,監督他,可他已經學會了自己監督自己。

因為比起周圍人或事,鋼琴帶給賀聞朝的寄托感反倒更多。

就像是一片汙糟中難得的淨土,他甚至開始討厭有人打擾。

白若眉和賀坤在離婚之後反倒比以前對他更殷勤,更噓寒問暖,兩個人一個賽著一個的說愛他看重他,拚命討好他。

然而隻是為了爭奪撫養權罷了。

賀聞朝身處其中,作為那個被爭奪的‘財產’,隻覺得可笑。

他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在想什麼。

爭著搶著撫養他有什麼用?他自問不是個貼心的孩子,總被他們罵是個冷心冷肺的,確實,他連孝順都算不上。

但血緣這東西就是打斷骨頭連著

() 筋,就算他們哪個沒爭到撫養權,難不成他以後還能不給他們養老了?

可白若眉和賀坤誰也不肯讓步,就像是兩隻上頭的烏眼雞,一鬥就是好幾年,一個撫養權官司打了又打,競爭幾乎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這種官司裡,作為孩子的主觀意願是很重要的,但在兩個擁有絕對話語權的人麵前,孩子的意見就並不重要了。

況且,賀聞朝也沒什麼意見。

這兩個人雖然水火不容,但對他總歸不錯,小學以前還算是儘到了儘父母的責任。

離婚以後賀聞朝是和白若眉住在一起的,但對他而言,撫養權判給誰都無所謂。

反正隻是個空架子罷了,他隻希望他們都滾遠點。

賀聞朝在中考的時候,特意選了離家最遠,也是重點高中裡最偏僻破舊的長安街南一中。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為此挨了白若眉重重一個巴掌。

“你!你知不知道高中多麼重要?怎麼能選一個這麼爛的學校!()”她氣的手都發抖,看著他恨鐵不成鋼的吼:你這是故意氣我是不是?連自己的學習都不顧了?∨[(()”

白若眉自己是個把事業看的重於一切的女強人,自然希望兒子也是如此。

眼下賀聞朝這個樣子,能不讓她大失所望,肝火大動麼?

男生舌頭抵了抵被打出巴掌印的臉頰,一語不發。

“整天不說話!”白若眉更氣,伸手推搡:“你到底怎麼想的!你選了南一中那麼個破地兒,以後上下學都不方便,高中哪裡能讓你這麼耽誤……”

“我沒怎麼想,就像離您遠點。”賀聞朝打斷她,冷淡道:“您本來就對中考和報名不聞不問,現在又來關心什麼?”

白若眉愣住,聲音顫抖:“你,你說什麼?”

“我說,您還是繼續去和我爸打官司吧。”賀聞朝嗤笑:“我沒打算耽誤我自己,上了高中我就會搬出去,已經在一中旁邊租好房子了。”

男生雖然年紀小,但性格卻是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在做任何決定之前,都會給自己想好未來的方向的。

去南一中非但不是衝動,還是他思考許久的決定——打算掙脫讓人煩躁的牢籠不能隻是想,還要付諸行動。

白若眉已經不是第一次有‘管不住自己兒子’的這個感覺,但這次卻是最強烈的一次。

“聞朝,你,”她忍不住問:“你嫌棄媽了?不要我了?”

“說什麼要不要的,煩不煩啊。”賀聞朝冷淡道:“你的事業,你的官司,甚至爭一時之氣不都比我重要麼?”

“我現在騰地方給你和我爸兩個人鬥,你們隨便怎樣都好,彆煩我。”

白若眉被他這番‘大逆不道’的話氣的心口直突突,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隻覺得怒火攻心到眼睛都黑了,喉間幾乎湧起一股子血腥氣——

她忍無可忍,隻能又扇他一巴掌解氣。

隻是□□上的淩虐,已經沒辦法給賀聞朝帶來任何心理層麵上的

() 傷害了。

伴隨著清脆的一聲,少年也隻是笑了笑。

“你休想……你休想!”多年沉浸於職場上的爾虞我詐讓白若眉有種強迫症一樣的掌控欲,對人對事都是如此,更何況對賀聞朝?

如今她認為應該是‘屬於她的’兒子馬上就要脫離控製,這讓她打從內心裡惶恐不安。

白若眉的獨斷專行再一次發作,她斬釘截鐵地說:“那個學校根本不行,我會給你辦轉學……”

“媽,你彆費事了。”賀聞朝看著她,墨黑的眼眸裡麵情緒很淡,卻是蝕骨的寒:“對我來說,什麼學校都一樣。”

“但對你來說,我搬出去後會讓你覺得在爸麵前矮一頭,這才是重點吧?”

白若眉被他逼問的心裡惶恐,皺眉不語。

“但是,我不是你們兩個想要壓過對方一頭的工具。”賀聞朝盯著他,尖銳的寒芒不加掩飾:“不管是你,還是爸,這些年我都要煩死了。”

每當打官司上法庭之前,他都要作為那個被爭奪的‘工具’被擺上台,聽著他們不斷攻擊對方抬高自己,然後又狀似討好他。

仿佛他如珠如寶,實則狼狽不堪。

白若眉眼眶一紅,咬了咬牙,第一次在賀聞朝麵前低頭:“聞朝,我知道是我們不好,我會去和你父親談,你彆……”

“用不著了,我和你們一樣固執,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賀聞朝走到鋼琴旁邊,伸手輕輕摁了幾個鍵子:“知道麼,曾經我很討厭你強迫我學琴的舉動,可這些年,隻有彈琴的時候我心裡才能短暫平靜下來。”

“但你們偏偏不分場合的來煩我,去年在肖邦比賽前,我還上了法庭——知道我在登台前,是怎麼平靜下來的麼?”

迎著白若眉噤若寒蟬的注視,賀聞朝拉起自己的袖子。

那白皙修長的手臂上,是一道道已經結了疤的痕跡。

在母親又驚又痛撲簌落淚的眼神中,少年淡淡道:“疼痛能讓人專注。”

也許他天生是個怪胎吧,彆人都怕疼,但他反倒能利用疼痛,而更怕的是分心渙散的自己。

賀聞朝的‘自殘’不是有意的,是有目的的。

而且他不覺得這是在傷害自己,反倒認為這是讓他做事效率更高的一個辦法。

如果不是碰到了蔣莞,或許他會一直都不會停……

因為□□上的疼痛如果能分散情緒上的難受,那其實是獲利的。

隻是他遇到蔣莞了,是命數,是劫數。

賀聞朝看了眼臥室關閉的門,難得有種想再次拿起圓規的衝動,這是一種很多年沒有過的感覺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幾年他一直在看病,他知道黎青明是個很好的醫生,他也認同他,信任他。

賀聞朝想遵從醫囑,偏偏蔣莞像是個打不死的小強,甚至比起十年前追他的時候更態度更頑固。

而且她這次學聰明了,天天過來胡攪蠻纏卻始終不明說自己的目的,為的就是

不給他直接拒絕的機會。

眼下他能裝一天,兩天,一周……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裝多久。

幾乎每天都在瀕臨崩盤。

如果蔣莞和鋼琴一樣就好了。

同樣讓他又愛又恨,無比依賴,卻能被他全權掌控。

可活生生的人和物件是不一樣的,提供的情緒價值也不一樣。

賀聞朝自嘲的抬了抬唇角,起身拿起茶幾上的便利貼和筆。

修長的手指龍飛鳳舞的在紙上寫了一行字,然後貼在了蔣莞放在玄關處的皮包上。

沒有發微信,他就是和她之前一樣,留了個小紙條。

-

大約是因為周身有賀聞朝氣息的緣故,蔣莞這一覺睡得很踏實。

是喝醉酒那天之後睡的最沉的一晚了。

隻不過醒的很早,胃裡空虛,是活活被餓醒的。

蔣莞半睜開眼睛時揉著肚子,惺忪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賀聞朝臥室的床上——她之前也留宿過一次,自然是認得這裡的。

隻是,賀聞朝呢?

她愣了愣,倏地一下坐起來,麵色有些恍惚的望了一圈四周,慢了半拍才起身下床。

被子從肩頭滑落,蔣莞才發現她身上的衣服都沒換,還是昨天的,隻是牛仔褲和內衣被脫下來了,大約是為了讓她睡的舒適些。

嘖,賀聞朝還真夠正人君子的,且非常貼心

她揉了揉頭發,迷迷糊糊的笑了會兒,才穿好衣服走出臥室。

蔣莞本以為賀聞朝把主臥讓給了自己就會去隔壁客房睡,可走到客廳看到客房門庭大開,偌大的屋子都是空蕩蕩的。

嗯?這才早晨六點,他怎麼不在家?她記得他沒有晨跑的習慣啊。

蔣莞有些不明所以,可也沒有時間去多想什麼。

她現在餓的要命,身上穿著昨天的衣服也很不舒服,得抓緊時間洗澡化妝,一會兒還要上班。

一堆工作像鬼一樣的纏上了她,沒到年假前真是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蔣莞抄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走向玄關換好鞋子,拎包要走的時候才看到貼在上麵的便利貼。

是賀聞朝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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