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聞朝忍不住笑了下。
“真是的……”蔣莞見他笑了,神色看起來不像裝出來的平靜,瞬間鬆了口氣:“賀聞朝,說實話你真難哄。”
“我多給你麵子呀,都裝成‘嬌妻’了。”
這頓三個人的午餐整體來說氛圍還算平和,讓蔣莞心裡放鬆很多。
說實話她知道總有一天該把賀聞朝介紹給謝為認識的,因為她不是那種為了愛情就會斷絕所有其他情感聯係的人。
但是,她又確實苦惱他們該怎麼相處,賀聞朝那麼彆扭,能吃醋,謝為對於她曾經的心思又一無所知……
蔣莞很怕會有什麼尷尬的場麵讓人下不來台,但還好這兩個男人都很有分寸,而且,話都很少。
這大概率就是‘寡言’的好處了。
賀聞朝的電話一直響個不停,飯後蔣莞就催著他趕緊去辦事兒。
車子讓他開走,她坐謝為的車回去就行。
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說話便無所顧忌。
“怎麼樣?”蔣莞邊發信息邊說話,很是得意:“我眼光很不錯吧。”
讓謝為以前還擔心她眼光不好——她現在就把人帶過來顯擺顯擺。
說完,沒得到任何回應。
蔣莞側頭看過去,發現謝為的神色有些凝重。
她心臟不自覺提起,纖細的手指摩挲著手機殼:“怎麼了?”
“小五,你跟我說句實話。”謝為組織了一下語言,想要委婉,但末了還是很直接:“你和這個賀聞朝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年你給我找的辯護律師,明明
是他的母親。”
蔣莞瞳孔微縮,刹那間有種呼吸凝滯的感覺。
“哥,你,”她聲音磕絆,像是被抽取了靈魂一樣的輕飄飄:“你怎麼知道的?”
謝為本來就不相信賀聞朝剛剛的解釋,眼下見她這個模樣,更知道裡麵有貓膩。
他把車停到路邊的停車位上,才繼續說:“那個辯護律師——白女士,我聽過她打電話,叫過很多次‘聞朝’這個名字。”
百密一疏,蔣莞真沒想到是會這麼漏了餡。
一瞬間,她都因為這滑稽的事情笑出來了。
“看你這什麼樣?”謝為皺眉,推了把方向盤:“到底怎麼回事?”
他向來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可這事兒自己卷在其中,他總得知道自己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又有沒有在不知情的狀態下給她帶去過麻煩才行。
蔣莞隻說:“哥,我想喝酒。”
謝為想說酒量不好喝什麼喝:“你……”
“有些事,”她打斷他,定定道:“我喝了酒才敢說。”
沉默片刻,謝為重新啟動了車子。
街角的一家清吧裡沒什麼人,工作日下午的時間向來最是冷清。
蔣莞心情不好,喝了兩杯摻水兌冰的洋酒就有些醉,壓抑的情緒隱隱叫囂著要爆發,飄飄然起來。
她趴在吧台上,斷斷續續和謝為說著過去的事情:“我們、我們高中時候就談戀愛了,賀聞朝對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但是,哥,我是個壞蛋。”
“我找不到好的律師,又碰巧知道他的母親是個最優秀不過的律師……”
然後蔣莞就私下做了個決定。
一個壞透了的,讓她至今不敢向賀聞朝坦白的決定。
她私下去見了白若眉,而在此之前,蔣莞曾經接到過女人打過來的一個電話。
命運的安排一貫很恰巧的,瞧,她連聯係方式都有。
蔣莞皺眉,痛苦的低泣:“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那個時候謝為出事,又臨近高考,一堆事壓的她喘不上來氣。
她找了很多律師,但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了謝為辯護——畢竟打這種官司費時費力,要花很多律師費,但少年的家裡是肉眼可見的家徒四壁。
那些有名望的律師,又有哪個願意接這樁官司呢?
蔣莞沒人脈,也沒錢,關於謝為的事情也沒人能說。
不能和賀聞朝說,除非她想死。
不能和爺爺說,他年紀大了,身體本來就不好,不能受刺激。
她真的,連個傾訴對象都沒有。
窮途末路之下,蔣莞第一次主動回了家,去求父母。
從奶奶去世那年起她和蔣琿還有寧蘭的關係就已經降至冰點,這些年來,她從沒有服過軟。
但蔣莞知道蔣琿是公安局局長,很有人脈,如果他們不願意動用自己的人脈幫謝為,至少可以給她錢,讓她請個律師
……
可迎接蔣莞的是冷冰冰的一巴掌。
“你和這個小流氓混了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反對!你都當耳旁風!”寧蘭恨鐵不成鋼的罵著:“我說了他不是什麼好人,你就不信!”
“現在他人都進去了你還不知道反省,還要讓我和你爸去幫這個小流氓?蔣莞,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這些年你還沒鬨夠麼?叫你回家也不回,甚至給錢都不要!就整天和那個小流氓不三不四的在一起!你還要讓我們多丟人才甘心!”
鬨,丟人,這就是父母對她的一貫評價。
即便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蔣莞還是在那稚嫩的年紀就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萬箭穿心’。
原來血脈相連,情緒也像是隔著萬千山脈。
蔣莞沒有伸手去捂被打紅的麵頰,隻是看著蔣琿,眼睛裡閃著倔強的光:“爸,您能不能幫幫我?這是我第一次求您。”
蔣琿隻是搖頭。
最後那絲光,也滅了。
“……挺好。”女孩兒冷冷笑了下,轉身離開:“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們。”
狼狽的從父母家裡離開,有那麼一瞬間,蔣莞也曾想到過放棄。
她隻是個十八歲的女生,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不是沒有努力過,但她沒有任何能力,放棄是不是也很正常?
可是夜裡一個人走在小巷,蔣莞就能想起謝為在那些年是如何保護她,幫她趕走那些想要欺負她的惡霸流氓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蔣莞作為一個沒有父母照看的孤女偏偏漂亮的出奇,那些年上學時,怎麼可能不招人覬覦?
十三歲之後她為了保護自己,幾乎是寄生蟲一樣的纏著謝為。
而少年自己活著都很艱難了,卻還是不斷幫她……哪怕他有時候會不耐煩,攆他走,但蔣莞就是知道謝為是裝的,他會照顧她。
這樣的經曆,她怎麼能放棄救他?
一定要請個好點的律師,謝為還這麼年輕,母親受辱他過失殺人,找到優秀的律師做辯護,一定能減刑的。
抱著這樣的念頭,蔣莞感覺自己的內心宛若被魔鬼催使。
她不想給自己後悔的時間,孤注一擲的聯係了白若眉。
咖啡廳內,女孩兒在那成熟女人強大的氣場之下,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鵪鶉。
蔣莞沒有勇氣聽白若眉的發難,自我檢討似的一句一句——
“對不起阿姨,您之前給我打電話,我很不禮貌,其實您說的很對,賀聞朝不應該為了我改變去德國留學的計劃,我會好好勸勸他的。”
“我知道您對我不滿意,我確實不夠好,我會、會離開他的。”
其實他們本來就不般配,賀聞朝是她騙來的。
蔣莞麻木的,像是背課文一樣生硬的說著早就準備好的措辭,把自己貶低到了泥土裡,妄圖讓對方滿意。
“阿姨。”她懇求著:“您能幫幫我麼?”
她垂著腦
袋,像是等待判刑似的等待回應。
從頭到尾,白若眉隻說了一句話。
她高貴雍容,大氣優雅,像是看什麼可憐的東西一樣看著蔣莞,輕蔑又溫柔:“你既然幫了我,那我也會幫你。”
……
…………
蔣莞挑挑揀揀的,和謝為說著過去的事情。
她隻說了那些能說的過去,說了自己的卑鄙無恥,沒說那些不應該被描繪出來的情愫。
因為那都已經不存在了。
“小五,這不是你的錯。”謝為扣住她的杯口,黑眸暗沉:“是我的錯。”
是他連累了蔣莞。
即便他本意不打算給任何人添麻煩,但就是實實在在的,他連累了蔣莞。
“不,怎麼能說連累呢,哥,你一直都在照顧我。”蔣莞也不吵著繼續喝,眼神有些迷離的看著被子裡晶瑩的液體:“隻是我很難受,很膽小。”
“這麼多年了,我到現在也不敢和賀聞朝坦白當年我找過他母親的事……”
她怕失去他。
他們好不容易才複合,她真的怕陳年舊事再次勾起痛苦回憶,她會失去他。
愛任何事物的方法,就是意識到你可能會失去它。
蔣莞直到現在才領悟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從前的時候,都是賀聞朝這樣患得患失——分手的時候,他曾用力抱著她,聲音顫抖:“蔣莞,我不想失去你。”
她鼻尖一酸,眼眶紅起來。
謝為一愣,黑眸緊盯著她:“你的意思是,當年的事賀聞朝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蔣莞吸了吸鼻子:“他好慘,隻知道我莫名其妙的和他提分手了……”
謝為心下微震,脫口而出:“不,他知道。”
蔣莞愣住:“什麼?”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謝為沒有隱瞞,一五一十的說:“在墓園我聽到這個‘賀聞朝’這個名字就問他白若眉是他什麼人,賀聞朝半點沒有驚訝我提起他母親的名字。”
“後來在飯店裡,我又問他你們當年是不是就交往了,為什麼分手,他說是因為自己出國,還說白若眉是他介紹給你的,分手和這件事沒關係。”
從頭到尾,賀聞朝什麼都知道,而且是心甘情願的找各種借口幫著蔣莞開脫,找補,甚至完善她的形象。
他不想提起這件事,是因為追溯過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回憶那些不美好,也隻是讓她不開心。
在蔣莞錯愕的眼神中,謝為不免有些唏噓:“現在我這個外人都能看出來——”
“他是真的很愛你。”
……
驚詫太過,蔣莞愣了半晌倏地站起來,失手打翻了好幾個玻璃杯。
她渾然不覺,聲音有些顫抖:“哥…快、快點。”
“快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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