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薑大人疼愛女兒,半分氣也沒叫小姐受過。原本按照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小姐每日三次去她住處請安的,薑大人笑著勸住了,隻說再緩緩,養足了精氣神再談這個。
聽說薑家規矩甚嚴,看大人的表現,什麼天大的規矩也比不上女兒舒心。
自與發妻和離,這麼些年薑大人一直未迎正妻入門,後宅倒是有三個良妾,脾氣一個比一個好。唯一得以生下兒子的馮姨娘,性子懦弱瑟縮不說,所生的兒子竟是個心智不全的,七歲了還不怎麼會說話。
小姐歸家那日,這個庶弟還被領出來看過,穿著打扮上不差,模樣也漂亮,但隻知道一手拿著點心往嘴裡塞,連人也不會叫。
或許是因為這個,老夫人很不喜歡這個孫子,連帶著生下孫子的馮姨娘也不受她不待見。薑大人瞧著更要冷淡幾分,馮姨娘也因此在府中多年不受重視。
另外兩個姨娘對小姐敬意多於親近,晏娘從旁看著,心裡暗暗覺得這幾位都是好相處的,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薑容從小到大喝了不知多少藥,每到喝藥時都很抵觸。但她也不為難晏娘,簡單吃了些稀粥,又把藥乖乖捧著喝了。
晏娘拿著帕子在她額上抹了一下,笑著說:“再過兩日病好了,就不會錯過春獵了。您離開都城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與此處的公子小姐們打交道,要是錯過了,不知要念叨多久。”
話鋒一轉,“邵公子昨日還著人送了一把精致的小弓,春獵那日可以帶上。”說著聲音漸漸低下來,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瞧著冷淡,對小姐倒也關心。”
薑容聽她提起邵允梁,愣了一下。她剛來薑家不久,但因為多數時候都在房中,所以隻簡單了解府中的人丁組成。她作為薑家家主唯一也是最珍愛的女兒,旁人都隻有討好的份,她入府那天也收了許多禮。邵允梁這份禮其實並不出彩,之所以給她留下了印象,還是因為他這個人給她一種很可怕的感覺,對他有種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畏懼感。
她看人時的感覺總是很準的。比如父親的侄兒薑泓,雖然表麵笑得溫和可親,其實並不怎麼喜歡她,甚至有些嫌棄。比如看著膽小良善的馮姨娘,對她那個據說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來的兒子,似乎並無多少母愛,甚至避之不及。
她仔細想了一下為何她會有這樣的感受,猜測可能是因為他長得有些冷硬,性子看起來也過於陰沉。但她還從沒以貌取人過,隻好在心裡下了論斷:他長得不合自己眼緣。
她無意間從侍女口中得知宮中曾有位侍郎言辭激烈地參了父親一本,隔幾日家都被抄了,就是邵允梁帶兵去的。那侍郎後來撞死在了自家宅前的廊柱上,死前大罵他是“薑賊走狗”。
薑泓和邵允梁同車回府。
兩人都是在宮中任職,邵允梁兼了個軍中職務,此時身上還套著軟甲,佩著劍。他今年二十有二,常年風吹日曬皮膚有些發黑,看著比才十七歲的薑泓穩重許多。
薑泓穿一件青藍色的長袍,身子骨清瘦,此時懶洋洋地倚著車壁,斜眼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邵允梁。他周身都透著久在軍中的嚴整,從坐姿到表情,在顛簸的車中也毫不鬆懈。
雖逢亂世,但較幾年前的戰亂不休不同,如今各地間已經有了暫時休養生息的跡象,都城更是有了如過去般繁華平和的假象。時人的審美還依舊偏向過去的柔美,不論男女,皆以膚色白皙體型瘦長為美。
所以薑泓這種模樣,是都城裡排得上號的美男。而邵允梁這種,卻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凶神惡煞。倒不是說他樣貌醜陋,隻是因為身形過於高大挺拔,最重要的是關於他,外頭有著不少或真或假讓人膽寒的傳言。
薑泓不願同邵允梁多說話,一方麵是忌憚邵允梁的狠辣手段,傳言真假各半,有的甚至離譜得可笑,但結論是沒錯的,邵允梁的確生性冷酷殘忍,睚眥必報。
另一方麵他是和都城中大部分的人一樣,看不起邵允梁。人人都說他薑泓是薑出細心培養的繼承人,而邵允梁,雖然被薑出認作義子,卻是薑出養在身邊的一條狗。
指哪兒咬哪兒,但薑出讓他咬下一塊肉,他就能咬斷那人的脊梁。過於狠辣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