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娘知道,蕭家這位小姐一向是沒有遞帖子的習慣的,何況是閨中好友,沒講究也無妨。而且自家小姐因為生病悶在家裡,人看著也蔫兒了許多,她還盼著蕭小姐過來呢。
薑容聽了侍女報信眼睛都亮了,一臉開心,“才剛說到她。快迎她進來。”無須香旬去迎,蕭常年在薑容這兒從不把自己當成外人看待,踩著話尾的音兒就踏進了門。
她今日穿了一件偏暗紅的長裙,黑色束腰,上麵繡著大片的雲紋,整個裝束有些戎裝的影子。她身高腿長,穿著倒也很好看。
從前薑容她們兩個人都是軟軟萌萌的小姑娘,常年比她還要愛美,每日都要她娘給她發上彆一朵絹布做的花。現如今頭發卻隻簡單地挽在腦後,連支珠花都沒有。薑容穿著也素氣,但更像朵小白花,而蕭常年就像根秀挺的竹子。
那幾年家中的變動到底還是改變了她的性子。
薑容站起來盯著她看,最近總病著,有好幾日沒見過她了。比著指頭說,“我才多久沒見你,你怎麼看起來又長高了一些?”
蕭常年嘴角輕輕翹了一下,“小矮子。”她這語氣頗寵溺,若非生作女兒身,薑容就要被她撩了動了心。所以也不怪她嘲笑自己,拉著她的手說:“你突然過來可是想我了……”
蕭常年剛準備回答,又見薑容把自己的手翻了過來,“你這一手的繭子也就罷了,怎麼劃傷了也不知道包上?”
“哪裡就這麼嬌氣了?”她身上每日都要見傷的,這點疼一向都會被忽視。何況不過是道小小的口子,若要包,她不如拿布把自己整個人都捆住。
薑容輕輕瞪了她一眼,叫晏娘拿了傷藥和乾淨的布條來。
薑容跪坐在蕭常年身側,而蕭常年大刀闊斧地坐著。她這個姿勢其實是極沒規矩的,但蕭府裡沒人管得了她,她在正式場合也還算收斂,就都由著她去了。
蕭常年見薑容垂著眼,表情和動作都很認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說:“阿容,你還記得你曾訂過一門親事嗎?”
薑容愣了一下,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低下頭,手上動作也沒停,慢慢地回她:“自然記得。”都城裡世家繁雜,盤根錯節,尤數邱陳兩家最為鼎盛。薑出未顯名時,薑家不過是個徒有空殼子,實際上敗落了多年的世家,在邱陳這兩大姓氏麵前根本不夠看。
但薑出與邱家家主卻是忘年交,邱家家主為自己六歲的嫡孫定了門娃娃親,指的就是當年還在母親肚子裡的薑容,所以薑邱兩家原是有口頭上的婚約的。而且邱家見薑容母親後來果然生了個女兒,又更進一步,與薑家交換了信物。所以薑容雖然在梧州長了七年,在都城裡卻一直有這麼一個未婚夫。
按照當時的約定,等再過兩年,邱家就要來正式與薑家商討婚事了。
邱家的嫡長孫邱采,她曾在夢裡夢到過許多次。
蕭常年也是今日出府時,正撞見邱家的馬車才記起這麼一回事。邱薑兩家的婚約在都城中無人不知,尤其是薑出如今處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與他有關的事,總是備受矚目。
和陳家的張揚奢靡不同,邱家門風極佳,子孫謙遜內斂,能人輩出。她們蕭家自從父親和祖父先後去世起,門庭寥落,當初巴結的人早消失得一乾二淨。她近幾年脾氣雖然不好,但也知道什麼人惹不得,故而與邱家馬車一道堵在了巷子裡時,本是準備避讓的,沒想到邱家卻主動停車讓路。
她後來派人去打聽,車裡的人正是與薑容有著婚約的邱采。
蕭常年故意當著薑容的麵誇讚說:“怪不得人人都說邱家郎君邱采,為人溫和風雅,氣質沉穩高貴,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實際上她連邱采的臉都沒見過,都城這麼大,各種宴會酒席上遠遠見過也看不分明,哪裡知道他是什麼氣質?瞎說一通逗逗薑容罷了。
薑容對都城的記憶雖少,這零星的記憶裡卻有著不少邱采的影子。當年離開都城的前一日,她還央著邱采答應同自己放風箏。邱采當時說要考慮一日,但還沒來得及等到他的回應,第二日一大早她就坐上了去梧州的馬車。
邱采哥哥。薑容在心裡低低念了一句。
蕭常年還在一旁打趣她:“春獵那日邱采定會到場,我便替你擋了那些仰慕他的鶯鶯燕燕,好叫你與他重溫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