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容用手指點點下巴,袖子落下來堆在肘間,半個身子都趴在了矮幾上。兩個人誰都沒了高門大戶的規矩,自在地窩在房中聊京中趣事。
蕭常年一拍腦袋,猛地想到了什麼,偏過頭問薑容:“你可會弓箭?”春獵既占了個“獵”字,不會射箭跑馬也就沒什麼意思了。她打心眼裡不希望阿容和都城中許多貴女們一樣,隻知道坐在華麗的馬車裡烤火籠取暖。
薑容點點頭,“在梧州時舅父常帶著我和殊弟去校場射箭。”
“能射幾步?”
薑容眨眼賣關子,“等到那日你不就知道了,定不會丟了你的臉。”
蕭常年立刻從榻上起身,“我庫裡有把弓,現在就去找出來派人送來給你。”一邊要往外走一邊問,“你還沒有弓呢吧?”
貴女中很少有常年這樣臂力過人,能拉開大弓的。春獵時一般都會攜一把精巧秀致的小弓,好看是好看,卻射不出多遠。就連邵允梁送她的弓也是這種,隻能帶在身邊裝裝樣子。
“你急什麼!”薑容跟在她身後扯她衣袖,揚聲喊了句“晏娘”。
晏娘哎了一聲走進屋內,手裡提著個四方的食盒,笑著說:“我們小姐特意叫廚房做的,就等常年小姐走時帶上。”
蕭常年把食盒提在手上,回身看薑容。她站直了要比薑容高出近一頭,回過身輕輕把手搭在薑容肩上,想了想柔聲說:“你是薑大人唯一的女兒,他最疼愛你,哪怕你是在都城之內橫行,憑薑大人的手腕,也斷不會讓你向任何人、任何事低頭。”春獵場上世家子女眾多,她是想起陳家子孫多跋扈,門庭稍低的不是巴結著邱家薑家,就是與陳家混在一處。
薑出在朝中當得上一句隻手遮天,陳家邱家卻不會怕他。常年擔心薑容初回都城會被那些煩人精刁難。
薑容嗯了一聲,“我知道的。”
她知道父親是權臣,也知道都城中的眾人對他或懼或恨。隻是旁人看他,是輔佐幼帝的薑丞相,也是曾平薛擅之亂的大將。她看他,隻是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
蕭常年彎了眉眼,說:“那我便等著春獵那日開開眼了,你可彆叫我逮到機會笑話你。”
等常年離開了,祖母院裡派了人過來問她身上可還有不舒服的。
她再一問才知道,薑泓和邵允梁今日一同回府,連經常忙得不回家的薑出也放下政務,準備陪著老夫人一道用晚膳。難得一家人都聚在一起,老夫人就想著能不能把薑容也叫過去。
她一病起來怪嚇人的,老夫人也不敢折騰她,一直讓她在屋子裡躺著。這是聽說她燒退了,才特意來詢問。
薑容認得來人,這被支使來的老仆是祖母身邊的曹媼。穿著萬年不變的深褐色裾裙,脖子微彎,視線低垂到地麵,一張臉死死板著,說話時仿佛隻有嘴角在牽動:“老夫人怕小姐見了風再病起來,若小姐不舒服,晚膳就照舊還擺在房裡。”
薑容說:“一早睡個回籠覺就沒什麼大事了,還要祖母父親這樣為阿容掛心。”
她轉頭喊了晏娘過來幫她換衣服,“曹媼稍候,我與你一同到前院去。”
晏娘服侍她換了件顏色鮮豔的衣裙,襯得麵色都紅潤了一些,又給她在發上插了根紅寶石的細金釵子。
那上麵的紅寶石顏色質地都是上乘,陷在濃黑的發色裡格外漂亮。
曹媼年紀大了,在都城中不隻見過多少容貌出眾的婦人貴女,老夫人年輕時也是一等一的貌美。但她還從未見過哪一張臉比薑容小姐更精致好看的,雖說多病柔弱,但都城中審美如此,反倒更添風姿。
若是盛裝,不知又要何等驚人。
曹媼木著一張臉在心底默默想著。等綴在薑容後麵往前院走時,微微露出個笑模樣,老夫人一直盼著邱薑兩家儘早結親,等過幾日邱家郎君見到了自己小姐,這婚事怕就成了一半了。
薑家尚儉,宅邸屋室都是顏色素氣的陳設。唯一有著大片鮮亮顏色的就隻有薑容的院子,老夫人也沒意見,女孩子總不能住在死氣沉沉的屋子裡頭。
薑容帶著侍女香旬和曹媼往前院走。身上披著一件厚實的兔毛披風,紅色的緞帶係在脖子前麵,把春寒都儘數擋住。薑家宅子裡布置得再簡單,還是又大又難走,回廊千回百轉,交錯縱橫。她回家的日子短,又很少到前院,曹媼怕她走岔,走出一段距離才發現是自己多慮了。
多年沒回來不代表小姐全然忘了怎麼走到前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