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坐在首位輕咳一聲,“女兒家家最好少在外頭跑動,而且馬上就要到春獵了,自然有機會出門。若阿容覺得悶,大可來我院子裡與我說說話。”
薑出麵上露出一些笑,也沒有出言反駁母親。
老夫人話一轉,和薑容說:“前幾日未曾注意到你這稱呼,叫阿泓堂兄太過生分了些,你小時候都是叫他二哥哥的。”
辛老夫人育有兩子,長子薑轅和次子薑出。薑轅多年前就已經去世,去世時他的庶長子薑直已經娶妻成家,唯有嫡子薑泓還年幼,所以這麼些年一直都是由薑出帶在身邊,替兄長撫育教導。
薑直今年二十有九,有妻無子,老夫人一直對這個孫子多有不滿。隻不過薑直早年就主動去了邊城任職,邊城極亂,他卻管理有方,老夫人胳膊也伸不了這麼長,去管他的事,隻好強忍著。
而薑泓被薑出當成半個兒子來養,若無意外,就會是薑家下一任繼承人。
所以按理說,薑泓待薑容,該如親兄妹一般親厚。隻是薑泓看著寬和愛笑,實際上公子哥脾氣不小,並不願意討好這個不熟悉的堂妹。
聽說邵允梁送了薑容東西,背地裡還嘲笑邵允梁是奴才命,忙著給新來的小女主子送禮去了。
他覺得邵允梁不過是一個父母俱亡的孤兒,當初又曾是流民,身份卑賤至極。能有如今的地位官職,靠的正是二叔的信任。為了維護這種信任,可不就要投其所好,討好二叔的愛女。
他聽到祖母的話,挑起嘴角笑起來,“從前我是阿容的二哥哥,可如今這二哥哥可要換人來做了。”
老夫人先是一愣,後又恍然,視線轉到一旁的邵允梁身上點著頭說:“允梁比你年紀大,這二哥哥的確要他來當。”
薑直今年二十有九,早娶妻成家了,很少回到薑宅。按輩分年紀來排,他是薑容的大哥,薑泓是二哥,而邵允梁被薑出認作義子,也是可以占個薑容的哥哥身份。
隻是老夫人和她孫子薑泓一樣,心底是看不起邵允梁的,這從她一直不願意讓邵允梁叫她祖母就能看出。隻不過她表麵上還不至於真的給邵允梁冷臉看,也不直言這種“不願”。
但邵允梁應當是看出了老夫人的心思,所以從未將老夫人稱呼為祖母,隻恭敬地稱“老夫人”。
薑泓眉一揚,介於少年和弱冠男子之間的樣貌更添俊俏顏色,笑著說:“阿容叫我三哥哥就好了。”
薑容從善如流,直起上身低垂著長睫輕聲道:“二哥,三哥。”她誰也沒看,柔順低眸,和一個乖乖巧巧的妹妹沒什麼分彆。
薑泓見她側臉白得像是薄瓷,整個人看起來柔弱易碎,臉上笑意不減,心裡卻想著:二叔這哪裡是接回個女兒,分明是接回了個藥罐子,而且還是精細的瓷罐子。
老夫人看了會兒兄妹間友愛的場麵,微抬了下手,她早吩咐過下人,等薑容來時再擺膳。她動作一起,門口就有侍女魚貫而入,捧著食盤,往每人身前的食案上擺放各式湯品和菜肴。
薑容進門之前,老夫人一直在和兒子說話。她聽說兒子給他義子邵允梁定了門極好的親事,眼見著薑泓也該成家了,但兒子仿佛並沒有幫他親侄兒相看的意思。
老夫人拿著象牙色的食箸,一向冷板著的臉上露出一些詢問的神色,問薑出:“我聽說你做主給允梁定了一門親,是哪家的姑娘啊?”
薑容聽到了,但並不感興趣。她麵前食案上擺著小碗的熏肉和魚羹,葷菜很少,大部分是清淡的菜色。
她有些餓了,動作優雅落筷子的速度卻不慢。
薑泓也不好奇這種話題,他察覺到薑容的動作,看她吃得很開心,本來吃得很少的他居然也被挑起了幾分食欲。
他注意到薑容掃眼看了一下他的食案,有些羨慕的神情流露出來。他食案上皆是肉炙炒食,還有熏烤得火候正好的一條兔腿,看薑容筷子下麵素菜居多,很快就懂了。
心裡笑了一下,麵色仍不顯,但胃口又好了一些。
薑出聽到母親的詢問,應了一聲是:“允梁年紀到了,的確應當成家,正好陳家有意結親。”
老夫人哦了一聲,“那是哪位姑娘?”老夫人本想問是庶出的哪位,話到嘴邊咽下了庶出二字。
“陳家嫡支幼女阿玉,可堪配我兒。”薑出雖無笑意,但語氣和緩了許多,顯然是對這門親事很滿意。
薑泓和老夫人都停了筷子,愣住片刻。屋子裡隻有薑橋吃東西的吭哧聲和仆婦的勸聲,薑容的動作輕快而無聲,馮姨娘幫老夫人夾菜更是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見。
邵允梁拿著酒杯送到嘴邊,瞧著他的樣子,仿佛老夫人和薑出討論的事情與他無關一樣。目光始終微微向下,神情淡漠。
老夫人乾笑一聲:“……屬實是一門好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