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她都有學過。
但射禦二類確實特殊,在身體養好些後,才有師傅教習。
耶律堯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微微歪頭,仰首看她:“那行吧,你自己來。”
說著,骨節分明的手上提,把韁繩遞給她。
宣榕:“……”還挺好說話的。
但她不可能把毒發的耶律堯留下,獨自騎馬歸去。
乾脆也下了馬,牽著馬,和耶律堯大眼瞪小眼片刻,終是敗下陣來:“要不,你先騎馬回去?那隻狼叫阿望,玄鷹叫追虹,銀環蛇叫素珠。都是你養的,不會害你的。”
耶律堯回以簡短二字:“不要。”
“……”宣榕嘗試溝通,“那個……你身上有毒,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壓製,或者熬過去的,但每次發作,它們都在,恐怕不可或缺。”
耶律堯很安靜地垂眸看她,見宣榕似是等他說話,才道:“所以?”
宣榕正色道:“所以你必須立刻回客棧。”
耶律堯“唔”了聲,像是在認真思考。
就在宣榕剛想鬆口氣時,他有了決定,仍是堅定的二字:“不要。”
宣榕深吸了口氣:“那你想乾什麼?”
耶律堯不假思索:“看河流,看星星,看螢火蟲。”
宣榕:“…………”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愛好。
在這個瞬間,宣榕腦海裡劃過數十種法子,連“把人打暈放馬背上運回去”,這種急病亂投醫的餿主意都想到了,但看了眼耶律堯高挺頎長的身量,自知無法把人放上馬,果斷作罷。
她隻能哄小孩一樣問道:“你現在有哪裡不舒服嗎?”
耶律堯想了想,先是指了指頭。
宣榕心道:頭疼?
又見他指了指肩頸,胸膛,四肢,垂著濃睫,抿唇道:“有點疼。”
不過他雖說疼,但神態一派泰然自若,麵色如常,沒有尋常人疼痛時的苦楚表情。
想必……不算太難熬?
宣榕稍舒了口氣,試探著牽馬向前走,道:“那你跟我走吧。”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耶律堯沒有多問,抬腳跟了上來:“好。”
離宵禁還有半時辰,但街道已然空曠。
臨街鋪子關門謝客,燈火疏零,而月初的月光極淺,視路模糊。
宣榕試著摸了摸馬鞍袋,運氣不錯,有一支殘半的火把,用火折子引著,她一手牽馬,一手擎著火把,就著一方光亮回走。
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見到耶律堯看似悠閒踱步,但一直緊跟在離她四步遠的地方,便也安了心。
直到來到一處岔路口。
宣榕:“……”
那馬橫衝直撞一路奔馳,她又驚慌失措,沒能記路,現在有點難以抉擇,準備任選一條時,就聽見耶律堯用一種很篤定的聲音道:“右邊。”
或許是平日裡,耶律堯過於可靠,宣榕下意識點點頭:“好的。”
可等到向右走出片刻,反而愈發偏僻時,她意識到了不對勁。
前麵居然是一望無際的草地——儼然快要到城郊了!
一陣風吹過,那本就搖搖欲墜的火苗撲哧一下,徹底沒了動靜。
宣榕木著臉駐足半晌,指著不遠處奔騰不息的涑水河,很嚴肅地問道:“耶律,你是不是給我指了個反方向?”
耶律堯卻做了個五指抓攏的動作,攤開手時,一隻螢火蟲飛起,升入空中。
與此同時,四處草地上仿佛同一時間亮起了瑩瑩的光,漫野而燃,或乘風而飛,或隨波而蕩,有那麼一瞬,讓人分不清是頭頂星空璀璨,還是這螢火蟲的光海震撼。
夜風微涼,兩人衣襟被風吹得翻飛。
在光海裡,耶律堯淡淡道:“沒有,不應該走這邊嗎?”
宣榕怔了怔,方才明白了過來,哭笑不得道:“我讓你跟我走,是帶你回客棧,不是說大半夜來荒野看螢火蟲的呀。”
耶律堯似是跟不太上語意,映了熒光的眼裡有些疑惑:“你不高興了嗎?”
不涉及底線,小郡主都好說話得要命。
宣榕無奈道:“倒也沒有。那乾脆看會兒星星吧,看完星星,我們就回去好不好?”
耶律堯像是在思考什麼要事還剩幾項未完成,心不在焉點點頭。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有白影迅捷而至,幾個眨眼奔到她麵前。
正是阿望。
待停住腳步後,它扭頭叼住背上顛得頭暈眼花的銀環蛇,在她和耶律堯麵前巡視一番,兩廂比較後,果斷把銀環蛇放在她麵前。
用爪子拍拍蛇,嗷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