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記得每天想我(1 / 2)

*

黎昭答應了傾奇者暫時當他的老師,教導他關於一些人類交往的常識和知識。很快就意識到,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你還不認識字吧?”黎昭盤腿坐在高高的石頭上,一手支著臉,另一手捏著根之前的枯樹枝。

傾奇者“嗯”了一聲,他同樣端莊地坐在黎昭對麵。儘管黎昭已經說了不必,他仍然以一個標準的禮儀跪坐著,大概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示對她的尊敬。

“文字可是溝通的橋梁呢。”黎昭說,“我先教你寫字吧。”

傾奇者點點頭。黎昭從高高的石頭上跳下來,向他伸手,遞過去一根枯樹枝。

傾奇者看著黎昭的手勢,模仿她握著樹枝,也從跪坐的姿態站直了起來,並肩走到沙灘上。

兩個人並行的腳印一排排,歪歪扭扭,像螞蟻。

等到黎昭提筆的時候卻遲疑了。

傾奇者轉過頭看她:“怎麼了?”

為了更好的教學,黎昭蹲在他的旁邊,傾奇者轉頭的時候那頂做工精細的幕簾就直直磕到了她的肩膀,黎昭一個踉蹌,傾奇者趕忙緊張地伸手去扶。

“抱歉!你沒事吧?”

“唔……沒事。是我自己走神了。”

傾奇者擔憂地看著她,想了想,把幕簾取下,放到身後的石頭上。未經打理的長發散落下來,跟他本人一樣柔順又乖巧。

“你的頭發被風吹起的樣子很漂亮呢。像紫色水母在深海裡呼吸。”黎昭看著他,感慨說。

傾奇者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挪到她身邊,抱住膝蓋地蹲下,低頭去看沙灘。

之前寫下的“噩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海水吞掉了。黎昭揉了揉右肩。移動手指寫字時牽扯到背後的傷口,書寫有點困難。乾脆換了左手。

有考慮過該教提瓦特語還是她現實裡的文字,想了想這總歸隻是一個夢,所以最後選擇了現實裡的文字。

提瓦特語也是由符號根據不同的排列組成不同的含義。而中文是象形演變。

黎昭認為中文是世界上飽含感情,最蘊含豐富的語言。她想帶他走近一點她的世界。

所有的字帖都繞不開“永”字。

黎昭在沙灘上寫下“永”。她也使不慣左手,寫得磕磕盼盼。不過雖然過程很漫長,但是勉強能看得清了。

“就這個。”她丟掉樹枝站起來,“你把它練好,就基本上能寫好每一個字啦。基本包括了所有的筆畫。”

傾奇者認真地點頭。人偶靈敏的關節很輕鬆就模仿到了黎昭的筆觸。

海灘旁邊,有隻漆黑的烏鴉叫了幾聲。黎昭偏頭看過去,烏鴉展開黑色的羽翼,遮住鳥窩裡未孵化的蛋,警惕地看著她。

黎昭撇撇嘴,扭過頭,去看傾奇者練得怎麼樣了。

“看著是像模像樣的……”

不得不說,人偶的靈敏和學習能力都是極強的,從一開始找不到結構,到後來筆觸明顯流暢了許多。

“你再寫幾個字呢?”黎昭活動了一下手腕,雖然依舊很痛,但在可忍受的範圍內,給他示範。

傾奇者很快地完成了。他寫得很迅速,基本上看一遍就能用樹枝畫出來。就算是艾爾海森在這兒高低也得誇一句“雖然你的作品沒有創造力,但是可以看出來,模仿的本領不錯”。

可是……

黎昭忍不住說:“好像我的筆跡啊。”

人偶書寫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筆畫,都帶有黎昭特有的字體風格,甚至連淩厲的筆鋒都學了過去。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

不對,沒有手把手。

就,蠻怪的。

好像從印下那個神紋開始,心中的古怪感越發強烈。不對勁。

她的手腕有對方的印記。而對方寫的文字是她的風格。

“是照著你模仿的,所以應該會跟你很像吧。”傾奇者這樣解釋。

倒是是這樣沒錯啦……

黎昭上前幾步,人偶手裡還握著樹枝,保持著書寫的模樣,見到她靠近,也隻是就這樣看著她的動作。

如果傾奇者真的在她的夢裡遇到了其他人,肯定會被打趣說他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

索性如此,她乾脆坐實那種謠言算了。

黎昭的手掌覆蓋上人偶冰涼的指節。

從未有過的,柔軟的溫熱傳遞到肌膚表麵。

一道陰影代替幕簾罩住了他。

傾奇者總是戴著幕簾,遮掩住自己。哪怕不敢承認,他始終對這個未知的世界感到由衷怯弱的害怕,而一頂幕簾是劃分安全的界限,以為就能隔開危險。像蝸牛保護的殼。

現在他取下了鬥笠。原本隱晦的不安感,卻因為黎昭的靠近而完全消退了。

為什麼?

傾奇者的麵孔半隱在陰影裡,語氣裡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我好像明白,什麼是印隨效應了。”

*

完全聽不懂傾奇者突如其來的感慨。

黎昭用了一點力去捏他的指關節。就感覺她在好好地教著課,學生卻對她說,啊,老師,我知道你之前提過,下課鈴壞了所以拖堂五分鐘是什麼意思了。

她循循善誘地教他。

“認真看一下啊。你可以寫自己風格的字的。比如這個‘無’,完全沒有必要學我在橫上多加一道拐啊。本來代表著空無一物的,這樣模仿我的話,看起來像不像被塞進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她碎碎念著,像考前一晚問學生複習得怎麼樣的班主任。

握住人偶冰涼的指節,引導他在沙灘上留下痕跡。

一開始傾奇者還好好地應聲,但不知道什麼開始就陷入了沉默。等到沉浸在“書法小課堂”的黎昭老師察覺到學生的不對勁時,差點要驚訝地笑出聲來。

對方的耳朵紅得都要溢出來了,偏偏還勉強維持著鎮定,睫毛都在極其細微地顫。

真是難為他了。

“你這樣……跟丘丘人篝火裡煮沸的水史萊姆有什麼區彆?”

黎昭終於善心大發地鬆開握住傾奇者的手,往後一個懶腰坐在柔軟的沙灘上,放肆地笑起來。

陽光將這片沙灘曬得很溫暖。

傾奇者兀自坐在她前麵,沒有理她,耳朵尖連著脖頸,像過敏一樣泛起薄紅。

“這麼看起來,還是有點相似的嘛。”黎昭悠閒地點評。

白日夢裡她曾經叫了一聲“阿散”。兩個人都像突然被踩住尾巴的貓咪一樣,狠狠打了個一個激靈。

誰知道一直扮演沉默的木頭人的傾奇者,此時卻突然動了。

他回過頭,如出一轍的堇色眼眸緊盯著黎昭:“相似?”

這時候他倒敏銳起來了:“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說的話是,‘怎麼又是你啊’。”

“啊,那你的記憶力真不錯。”黎昭無話可說,隻好誇誇。

傾奇者沒有對她的話做出反應,甚至耳畔的紅暈都消失了。

他撫平因為練字,衣袖上堆積起來層層疊疊的褶皺,麵向黎昭,坐姿莊重且嚴謹。

原本放鬆下去的脊背再度繃得筆直。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