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黎昭歡快地拍掌:“你是想說不如直接把迷宮打破吧?”
她自信滿滿地擼起袖子,很有乾勁,一下從懶散的坐姿站直了:“我為什麼要遵循它的規則啊。我明明最擅長的——就是搞破壞啊!”
“……”
“果然人一旦思維固化了就很容易鑽牛角尖呢。”黎昭揚起明媚的笑容,“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話……把南牆撞破不就好啦?還得多虧你了啊。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為什麼非要用不擅長的方式解決問題呢?”
“…………”
更長的沉默。
黎昭活動著手臂,左右做體轉運動,轉頭的間隙看到散兵一臉說不上來是什麼,看上去竟然有些一言難儘的表情。
“嗯?你怎麼了?”
“沒什麼。”
散兵沉著地吐出一口氣,反手撐了一下柱子,借力站直了一點身軀,向她的方向走過來,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掌心顯露出幾縷雷電。
“一起吧。這樣快一點。”
“忍不住想提醒一下,我們本來現在就是合作的關係吧?為什麼感覺像是我在用什麼東西逼著你勉強說出那句話?”
“哦。不好意思,差點忘記了。”
“這道歉聽上去也太不真誠了!”
“有嗎。”
“更敷衍了吧!”
*
黎昭走近磨砂玻璃,她在裡麵會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霧蒙蒙的一層。與須彌薔薇不同,在散兵也走近時好像看到了一個純白色的人影,冥冥中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去觸碰玻璃。
散兵攔住,扭頭問:“你在乾什麼?”
黎昭目不轉睛,認真地盯著磨砂玻璃裡朦朧的影子。
“你之前說,你看到的是誰啊?”
“你覺得這裡能出現什麼好東西?”
“不知道。但有點想摸。”
鏡子裡的傾奇者仿佛聽到黎昭的話語,露出同樣有點羞澀的笑容。他掀起霧中白紗一樣的幕簾,向黎昭伸出手。
隔著一道或許是磨砂玻璃,或許是玻璃的屏障,好像兩個人就要貼上了。散兵曲起胳膊,小臂的護甲打碎鏡子,很堅決地把他們隔開了。
黎昭迷茫地看他:“怎麼了?”
“你要做的,是去毀掉這個地方。”
“好吧。”
黎昭聳聳肩,她站直起來,隨意將麵前散亂的發絲撥弄到耳後。灰白色的短巧匕首回到她的手上。
她突然拍了拍散兵的肩膀。
散兵警覺地看她。
“借一下。”
“什麼?”
“雷電。劈到匕首上。”
滋滋作響的電流包裹從乾淨手腕的神紋中生長出來,像血跡,像小蛇,扭曲著蜿蜒到開光的刀刃。
黎昭舉起匕首,直到額間。視野裡磨砂玻璃的模糊人影似乎也湊了過來,安靜地注視著她。
總有種猶豫不定的錯覺。
黎昭忍不住去問他:“你確定嗎?”
“嗯。”
“那你說一二三。”
“嘁……麻煩。”
相比於黎昭的鄭重,散兵淡漠地掃過那鏡子裡的傾奇者,完全是相當隨意地說:“一,二,三。”
並沒有需要很長時間。三秒?還是一秒?黎昭對夢境裡的時間流逝一直沒有什麼概念。
下一刻,鋒利的碎片,倒塌的支撐柱,以及亂七八糟的灰塵紛紛揚揚地倒下。聲勢浩大。
破碎的一切空間之後,終於流露出被遮掩住的核心。
在最後的鏡子麵前,是一道散發著不明惡念和霧氣的狹長縫隙。黎昭這下同樣看到那個鏡子,她看了看,沒看出什麼名堂,轉過身又去看一直沉默著的散兵。
“你似乎很討厭從鏡子裡看到的那個人。”
“是啊。你有在意的人,我有厭惡的人,很稀奇?”
“是麼。”黎昭轉頭去看他,臉上有點笑意,“如果你所討厭的東西,恰好我都喜歡呢。怎麼辦?”
“我管你怎麼想。”
嘴上這樣說著,散兵往前走了一步,將她擋在自己身後,皺著眉頭去觀察麵前裸露出的鏡子和縫隙。
“哦。”
黎昭說。
就當他是真的表裡如一吧。
“那鏡子裡的那個人,死掉了嗎。”她又問。
現在灰塵太大,每一次呼吸都混合著粉塵。黎昭咳了幾聲,睜著眼睛去看他,失去鬥笠的遮擋,很容易看到他的後脖上有一個印記。
無論他身處何種時間,名字變換幾許,本質從來是一樣的。沒有變過。從一而終的人偶關節。
“死?虛幻的時空裡,死亡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嗎?”
“好吧。”黎昭繼續說,轉移了話題,“一直都很好奇呢。你為什麼會以為這是鏡子?”
沒有回答。
黎昭站在他背後,左手緊握住匕首,慢條斯理地分析說:“你從這裡麵看到了什麼?讓我猜猜……是你自己吧?”
“畢竟會下意識認為是鏡子,隻有可能從裡麵看到了自己呢。”
“那你就是殺掉你自己誒?怪不得喊我動手,原來是你不忍心啊?痛感會一樣的嗎?”
“那種東西,還是從未來到世上比較好。”
果然。
傾奇者。
黎昭確認了。
他從這裡看到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