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列失蹤案告破固然值得歡喜,但偵辦過程中所暴露出來的種種問題也不容忽視,比如莊瑟這種消極怠工的,又比如陳四丫老家地方官員避重就輕、推卸責任的,都需要慢慢處理。
尤其是陳父的事,因年代久遠,且相關證人和受害人死的死、散的散,或者當年各掃門前雪,並未有什麼實打實的證據留下,使得訴訟非常困難。
晏驕隻是乾著急,一點兒法子都沒有。
沒有DNA檢測手段,他們無法斷定陳二丫的孩子是否是被父親強迫後亂/倫所出;
陳母已死,諸多嫖客和陳父堅稱是她淫/亂,四處勾搭,沒有證據反駁;
甚至陳二丫、三丫這兩名僅存的受害者也始終保持沉默,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糟心的生活。
雖說生活中必然會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可每每真正麵對時,總叫人難以接受。
唯一可以稱得上安慰的,恐怕就是陳父已老,兩個兒子皆死無葬身之地:大兒子早年就因還賭博鬥毆被人打死了,小兒子陳慶自不必說,白發人送黑發人。
而他本人因早年揮霍又不事勞作,如今落得家徒四壁,唯餘仇人無數。且二丫三丫遠嫁,無人照料,活像生活在垃圾堆裡。
陳父是個積年的無賴,之前身強力壯時無人敢惹,眼□□力衰竭,又無兒子女婿幫襯,好似被拔了牙齒利爪的餓狼,再如何嘶吼也掩蓋不了日薄西山的境況,憋了幾十年的鄉鄰們都漸漸開始落井下石起來。
新上任的縣令正要燒三把火立下馬威,正好拿他開刀,今兒有百姓控告陳父如何,打二十板子;明兒有百姓控告陳父又如何,再打三十……
看著最新傳回來的消息,晏驕總算微微鬆了口氣,“也算惡有惡報了。”
龐牧點頭,“這樣的人一刀殺了反而便宜他,好歹剩下一二十年都叫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兒。”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你竟也有今日,不知來日下到地獄,又會是什麼光景?
晏驕起來伸了個懶腰,習慣性環視四周,“平安和熙兒呢?”
這都六月中了,天氣漸漸熱起來,雨水也多了。早起天就陰測測的,吃飯時還飄了一陣牛毛雨,現下烏雲還沒散,就等著興致來了再往地上澆一澆。
龐牧笑道:“雅音找木匠給他們搭了個滑梯,才剛還聽見大玩大笑呢,”說著倒也覺得奇怪,“這會兒倒沒動靜了。”
牆邊站著的小五聞言道:“才剛任大人過來了。”
夫妻倆明白了,感情是又被美色所吸引。
晏驕心道,那倆小子夠有出息的,審美非常可以啊。尤其是平安,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分辨力,真不愧是媽媽的崽。
小六幸災樂禍道:“老齊這幾日情緒晦暗不定,我冷眼瞧著,他看任大人的眼神都不對。”
晏驕和龐牧太理解他的這種心情了。
晏驕一直忙於事業,在家的時間甚至還不如在外多,小家夥基本上就是老太太和龐牧、齊遠帶起來的,後者自封乾爹,情分非常之深。
本以為這種獨一份兒的感情會持續到地老天荒,誰成想半路殺出個任澤,生生奪了寵愛,叫齊大人情何以堪?
晏驕和龐牧對視一眼,“走,看熱鬨去!”
天下縣衙的格局都是一樣的,隻在細節有所不同。上一任縣令是個風雅人,多年來上山下溝,親自挖了不少名種蘭花來培育,走到哪兒帶到哪兒。每每蘭花盛開時,縣衙便幽香浮動,美不勝收。可惜後來他卸任,也都一並帶回老家,連一片蘭花葉子都沒留下。
然後衛藍和任澤就包袱款款的來了。
兩個小夥子容貌俊美、舉止瀟灑,內藏錦繡出口成章,看上去簡直就是風雅文人的典範,從他們踏上培安縣地界的那天起,無數閨閣少女的夢中情郎就都有了臉。
外部軀殼的影響力是巨大的,所有人都覺得他們生活中必然充斥著琴棋書畫詩酒茶,朝餐露晚食霞,天蓋地廬月傍竹,要多飄逸出塵就多飄逸出塵,並隨時準備羽化登仙。
有資深花卉販子看準時機勾搭衙役裡應外合上門兜售,他自詡從業多年眼光毒辣,推薦的儘是一色菊花、蘭花、翠竹、老梅等孤高清逸出塵的,當然要價也非常美麗。
溫潤如玉的衛縣令親切的詢問了價格,然後就微笑著讓花卉販子搞點蔥薑蒜白菜胡瓜等的菜苗菜種來。
花販子:“……嗯?”
衛縣令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如琢如磨的外表下卻藏了一顆火熱而堅定的種菜之心,“財政連年虧空,本官亦是囊中羞澀,那花園甚大,所得菜蔬足可供給衙門上下官吏仆從食用還有餘。看似不多,一年下來也能有百十兩銀子呢。”
早年他生活艱難,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瓣花,能省則省,每日所食菜蔬都是自己門前種的,對此非常有心得。
花販子:“……大人您可能誤會了,小人不是”
任師爺懶洋洋道:“原本還有假山,誰耐煩日日打掃?不若推翻了養些雞鴨,每日肉蛋也就夠了。”
這種規模的假山還不夠丟人的,倒不如沒有的好。
衛縣令欣然應允,“到底是子澈,想的實在周全。”
說罷,又轉頭對花販子囑咐道:“如此,便勞你再送些雞仔、鴨仔過來。”
花販子:“……”
呸,窮逼!
於是從那天起,與新任縣太爺是個徹頭徹尾的窮鬼的言論一並蓬勃生長的,還有縣衙內新栽種的各色菜蔬和雞鴨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