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胡冰一家三口抱頭痛哭,隋鵬夫婦也跟著抹眼淚,看的人也跟著揪心。
晏驕扯了扯龐牧的衣服,朝外一努嘴兒,兩人悄沒聲的往外麵去了。
一直到出了院門,後麵還隱隱約約傳來高高低低的哭聲。
外麵守著的齊遠和許倩往裡瞅了眼,齊聲問:“怎麼樣了?”
晏驕抿嘴兒笑,打趣道:“你們倒有默契。”
許倩緋紅著臉兒哼了聲,齊遠反倒一臉嘚瑟的挺了挺胸。
春分將至,天氣一天暖似一天,院子裡的草木好一陣瘋長,這會兒風一吹,油綠的波浪就一層層蕩了開去,已經能聽見刷拉拉的響動了。
龐牧的右臂虛虛護著晏驕的腰,替她撫開垂下來的葡萄藤時還順手掐了朵不知名的花兒遞過去,“陛下準了他三個月的假,不過就算日夜兼程走官道,路上往返就得扣掉四十天上下。”
胡夫人身體不大好,趕路再快也有限。
後麵齊遠和許倩邊走邊無聲打鬨,你戳我一下,我拍你一把的,又揪了花瓣四處灑,偏還真就一點動靜沒有。
晏驕嗅了嗅指尖小花,覺得挺香,又遞回去,“你替我插到頭發上。就是不知道胡大人他們怎麼打算的。”
十年未見啊,難不成就在這裡住一個來月就走?她都覺得不甘心。
可若是要帶走……又覺得對隋鵬他們不公平。
“你做的也夠多了,”龐牧果然熟練地替她簪花,聞言笑道,“兩家都不是糊塗人,總有法子的,咱們且靜觀其變吧。”
“你說的是。”晏驕也笑了,回頭看齊遠,“我才剛隱約聽說宮裡來信了?太後可有消息?”
後麵兩人鬨得也夠厲害的,晏驕回頭時許倩正墊著腳去撕齊遠的腮幫子,幾個人都是一愣,然後齊遠和許倩就都不好意思的站好了。
“你這耳朵快趕上老圖了。”龐牧朝齊遠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帶許倩前頭玩兒去,又對晏驕搖頭失笑,“不枉你給太後做了那麼些畫冊,聽說你有了身孕,她高興地不得了,特意打點了好些東西,專門叫人送來。”
說到這裡,他忽然賣了個關子,“你猜叫誰送的?”
晏驕一怔,繼而喜出望外,“王公公?”
“哎呀我的晏大人,可想煞人啦!”話音剛落,前頭待客的屋子裡果然挑簾子轉出來一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王公公。
他穿了身淡竹青色的袍子,帶著紗織元寶帽,麵白無須,身上自然而然的帶著宮裡染上的貴氣,冷不丁這麼一看,倒比外頭那些官員更有氣度。
晏驕以前就在想,若他生在尋常人家,想必也會成就一番事業……奈何造化弄人。
“還真是你呀!”晏驕不禁加快腳步,後頭都快跑起來了。
王公公是她認識的第一位京城人,難得兩人還十分投緣,一看見他,那些京城過往的人和事物便紛紛浮現在眼前,恍如昨日,熱鬨非凡,有種令人感動的懷念。
結果給王公公嚇得臉都白了,慌慌張張跳下台階來接,口中跑了調的喊,“彆跑彆跑,慢些啊姑奶奶!謝天謝地老天爺……”
晏驕反而和龐牧哈哈大笑起來,“我結實得很呐,這都快四個月了,馮大夫說很好,過陣子還能稍稍騎下馬呢。”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王公公的腿都軟了,“使不得使不得!好好地坐轎坐車不成麼?咱們什麼身份,快彆冒那個險。”
他常年在後宮待著,隔三差五就聽見哪位妃嬪又小產了,便是出了宮回家,耳朵裡灌得也多有達官顯貴家胎兒流產、嬰兒早夭的新聞,因此在王公公看來,婦人生孩子那就是天大的險事,多麼小心都不為過的。
晏驕和龐牧越發笑的前仰後合,“好,聽你的,不騎馬。”
王公公稍稍鬆了口氣,這才回過神來,不禁也給氣笑了,“合著你們逗我呢,下回可彆這麼著了,我這長途跋涉的,實在經不起了。”
說著,三個人一起笑起來。
“這大老遠的,怎麼又叫你來呢?”晏驕叫人上了茶,語氣十分愉快的道。
“嗨,又不是沒跑過,值什麼?出來倒自在些。”王公公抖了抖袍子,又去吃茶,“說到底,還是陛下掛念二位和老夫人、小郡王呢。”
他刮了刮茶梗,略潤了潤喉,又眉飛色舞的說道:“原本陛下還時常跟我念叨,說你們這一群人出去夠久了,還沒鬆快夠?也該回京瞧瞧了,太後也說是,還琢磨小郡王如今多麼高矮胖瘦呢。”
晏驕和龐牧微微有些赧然,彆說,他們還真是樂不思蜀。
王公公了然的拿手指點了點他們,又笑,“誰成想呢,前兒突然就接到好信兒。陛下和太後都樂了,說這合該是天意,沒奈何,到底不放心,這才打發我跟著走一遭。”
夫妻倆一起站起來朝北行了一禮,“來日必然要親自進宮謝恩的。”
“倒也不急在一時,”王公公擺手道,“對了,太後生怕你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一時間沒個抓手,擔心的不得了,還特意叫我問問呢。”
晏驕就有些感動,“太後費心了。”
又突發奇想的問道:“難不成她老人家幫我們物色了?”
王公公一愣,然後就笑了,“你們倒是會躲懶!這種事旁人怎麼好插手?”
頓了頓又低聲道:“其實太後一開始還真有這個打算,不過想了想,也就算了。”
常言道,長者賜不敢辭,更何況是太後?若王公公真帶了人來,於公於私,晏驕他們都不好回絕。
可宮裡出來的人哪兒有簡單的?即便他們跟太後相互信任,保不齊也會有旁人動心思動手腳。若以後果然鬨出什麼來,豈不是毀了大家多年的生死情分?
龐牧和晏驕對視了眼,也有些唏噓。
眾人許久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晏驕又問了邵離淵、裴以昭等人的情況,知道前者依舊是那麼雷厲風行,後者的眼睛也好了,已經重新開始查案子後,心裡頓時鬆快許多。
“對了,有個大事差點忘了說。”王公公吃到第三杯茶時,忽然一拍大腿道,“就在大年初五那天,城中有位老大人去世了,臨終前他特意請了方院首去,當著全家人的麵說要把自己的遺體留作解剖之用。”
“什麼?!”晏驕是真的驚訝了。
她是真的沒想到,在當初那例腸癰之外,竟還有人有勇氣立這樣的遺囑。
王公公道:“此事也驚動了陛下和太後,陛下還親自為他寫了一行墓誌銘。”
那位老大人本是先帝時的肱骨,後來得了絕症,所有大夫都說沒得救,隻能熬日子,最多還能再活五年。
可沒想到,去年才是第三年,老大人的身體狀況突然就急轉直下,中間好幾次差點死過去。聖人特意撥了太醫院的方院首帶人去看,大家都勸家屬準備後事。
後來方院首和幾位太醫研究了下,說他是腹內長了瘤子,搶了五臟六腑的位置,若能豁出去死馬當活馬醫試一試,把那瘤子割出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那會兒大家都已經解剖過不少屍體,對人體構造十分熟悉,可實際操刀的經驗除了幾例腸癰之外,基本上還是零。
病情嚴重,病人年紀也大,風險無法預估,誰也不敢拍板。
到底病人自己才最具求生欲,老大人聽後斟酌半日,點了頭,“割吧,若是成了,或許老夫還能抱抱重孫哩!”
左右都是個死,早幾天晚幾天也沒什麼分彆,他實在是受夠了要麼疼的死去活來,要麼癱在炕上當廢人的日子。
老大人年輕時候就是個有魄力的人,決定後當場立了生死狀,又叫家人簽名按手印。
定下來之後,他仿佛了解一樁心事,精神頭反而好了起來,還久違的有了胃口。
“沒成功嗎?”龐牧忍不住問道。
王公公點點頭,又搖搖頭,“應該說是成功了吧。聽說足足割出來十多斤瘤子,病人又足足活了七個多月哩,直到過了年,抱了重孫才心滿意足的去了。”
此事一出,越發證明了平時解剖練習對治病救人的作用,而且有這麼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帶頭捐獻遺體,效果斐然。
龐牧用力捏了捏晏驕的手,“你們的努力也到了收獲的時候了。”
晏驕百感交集的吐了口氣,“可敬可歎,來日我回京,一定要親自給這位老大人上柱香。”
他的義舉,很可能替大家敲開了一扇通往新時代的大門,意義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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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擔心的搶孩子的事沒有發生。
胡冰夫婦和隋鵬夫婦很快參考隋玉本人的意願後達成協議:以後兩家輪流接孩子過年,平時孩子願意跟著誰就跟著誰,兩家人都不勉強。
不過隋家的意思是,這一二年可以讓隋玉多多的在胡家待一待。
“阿玉陪了我們十年了,已經是老天恩賜,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隋夫人感激道,“可憐胡夫人想孩子想的眼睛都壞了。我也問過大夫了,說這幾日胡夫人心事一去,身子骨也好了不少,治起來竟很有效用。倒不如就叫阿玉多陪陪,若真就能把眼睛治好,也是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