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掛斷了視頻以後,張益方的心情非常複雜。
他確實很看好王浩。
王浩是一個數學家、算法專家,在數據分析上很有水平,能夠設計出一個程序,針對粒子特性進行分析,做出了他們沒有做出的成果。
王浩投入到正反科西超子衰變的研究中,也許也能夠有一定的成果。
做一個大型國際實驗項目的負責人,張益方當然會希望項目出的成果更多,其他人根據項目研究數據得出的成果,對於整個實驗項目也是有增益的。
但是,他沒有想到王浩能出一個這麼令人心情複雜的成果。
如果有人說,根據實驗數據分析發現了異常信號,肯定是一個非常值得重視的內容,而且也非常的令人期待。
這個信號會不會和cp破壞直接相關?
隻要有可能,就肯定要深入研究。
結果對方說,所發現的異常信號,說明你們的實驗永遠都不可能發現cp破壞現象。
這……
就是掀桌子、砸場子啊!
如果這個分析研究是正確的,也就表示他們過去幾年的努力都是無用功,也表示他們再繼續做研究,也是白白的消耗經費。
實際上,在cp破壞的研究上,國際上已經有了很多成果。
自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開始,國外的研究組,相繼在k介子、b介子和d介子係統中發現cp破壞現象。
這些發現都與標準模型的預言一致。
現在的研究的主要方向,是進一步從重子衰變中發現cp破壞現象。
重子是一種宇宙線實驗中發現的不穩定粒子,超子是重子的一個種類,科西超子是短壽命的雙奇異超子,由兩個奇異誇克和一個輕誇克組成,主要通過奇異誇克的弱衰變消失掉。
國際物理界普遍認為,精確測量超子和反超子衰變的不對稱性,即測量超子衰變中的cp破壞,是檢驗標準模型的重要手段。
如果能夠從重子中發現cp破壞現象,對於研究反物質消失之迷有著重大意義。
國際上幾個研究cp破壞的實驗項目組,都是為這個目標在努力,譜儀探測實驗組隻是其中之一。
現在有人指出研究重子cp破壞,是不可能有發現的,就等於是直接否定了繼續研究的價值。
張益方仔細思考了一陣,往好處來想的話,其實也能夠接受,畢竟王浩是以譜儀探測實驗的數據完成的研究,也等於是普儀探測實驗組的成果。
另外,譜儀探測實驗設備並不是一直運行的,他們整個實驗研究也無法繼續持續太久,最低五年、最高十年,不管有沒有成果,都肯定會停下來。
如果王浩的分析是正確的,也隻是提前停下來而已,或許也能幫助找到新的方向。
張益方帶著複雜的心情,找來了田桂林還有其他幾個常駐的研究員,交代起了工作,“西海大學的王浩教授投稿了一篇分析論文,我們集合所有人研究一下,做一個初期的審核。”
田桂林有些不解的問道,“需要這麼多人嗎?”
“那是個很令人震驚的結論。”張益方用力抿嘴說道。
“結論?”
田桂林帶著疑惑想了一下,注意到張益方的怪異表情,想著剛才聽到的名字,頓時驚訝的張大了嘴,“不會和之前說的那個什麼湮滅力有關吧?”
張益方用力的點了兩下頭。
田桂林的表情頓時也變得怪異了。
其他人看的不明所以。
田桂林解釋道,“你們去看看王浩的博客文章就知道了。”他隨後問向張益方,“他已經提交了論文?我們是要做初審嗎?很複雜?”
張益方打開電腦上的論文,掃了幾眼後麵的數學內容,肯定道,“非常複雜,這次還要找幾個數學專家。”
田桂林深吸了一口氣,他倒是不是為論文複雜吸氣,而是想到‘湮滅力’的概念。
當時就隻當個好玩的故事看。
現在故事裡麵的事情真實發生了,而且還提交了非常複雜的論文,簡直就是顛覆了他的認知,他走到電腦前,掃了一眼論文的概述,跟著讀了一句,“科西超子衰變過程中,到一定階段,都會出現信號異常消失……”
他咧咧嘴道,“這哪裡是來作報告,這是來踢場子吧?”
張益方道,“你可以這麼想。如果王浩的分析是正確的,比我們更著急的是費米實驗室的hypercp實驗組,歐洲粒子對撞團隊那邊也一樣。”
“他們的經費會直接被收回,團隊中有很多人會被裁員也說不定。”
“我們大不了就是換個研究而已,比如,就研究這個湮滅力,我們調整一下,就能夠繼續實驗……”
田桂林思考著點頭,“聽你這麼一說,我的心情確實好多了。”
有對比,才會有幸福。
王浩的成果也是譜儀探測實驗組的成果,他們大不了宣布實驗完結,就可以轉到下一個項目。
國外的其他實驗組就不一樣了。
他們的研究不止被證明沒有任何意義,還沒有任何成果可言,到時候,項目被撤資、暫停,就肯定會麵臨裁員等問題。
上麵的人還隻是項目被卡斷,失去大筆經費來源,下麵的人會更慘。
比如,一些參與項目的博士生,幾年的努力被證明沒意義,想畢業都變得不容易。
相比來說,譜儀探測實驗組的情況還是很不錯的。
當然也肯定會受到不小的影響,有些了解情況的人,忍不住暗暗祈禱,“最好是錯的、一定是錯的……”
……
王浩給譜儀探測實驗組提交了論文,就等待初審結果以及後續通知了。
他也抽時間能放鬆一下,連續兩個月甚至三個月,一直都在緊張的忙碌著。
和張益方談了一下後,王浩也想到了自己的研究,對於cp破壞實驗組的影響。
但是,也是沒有辦法的。
如果一項研究沒有任何意義,就乾脆停下來不去做研究,而不是繼續耗費大量經費,繼續做沒有意義的工作。
科研學術也是存在競爭的,而且競爭非常激烈、殘酷。
比如,兩個團隊同樣做一個方向的課題,其中一個團隊率先完成,另一個團隊幾年的努力就會付之東流。
有數學家想去證明一個數學猜想,結果完成證明之前,猜想被另外一個數學家證明了,情況幾乎是一樣的。
王浩並不是處在競爭中,他隻是去做數學分析來研究物理問題。
其他人受影響也是沒有辦法的。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王浩都過的非常安逸,就隻是輕鬆的來上班,因為學期已經到了最後階段,課程全部都結束了,他就是坐在辦公室裡休閒。
看著忙碌狀態的張誌強、羅大勇以及朱萍,在包括不斷跑實驗室的顏靜,他感覺是成為了最悠閒的那一個。
泡泡咖啡、看看電影,高校教師的工作是真舒心。
但是,悠閒的生活很難持續太長時間。
這天欒海平就找了過來,說起國內數學會議的問題,“你是要去參加數學會,對不對?你有關證明角穀猜想的數學方法,報告是在數學會議上做?”
王浩點頭。
欒海平道,“到時候一起去,我去參加過兩次,沒什麼意思,不過這次可能有意思。”
“為什麼?”
“有個消息你可能不知道,是關於你自己的。”欒海平笑道,“你進了國內陳省身數學獎題名,這次很有機會啊。”
王浩感興趣的問道,“獲獎的概率有多高?”
“百分之五十吧。”欒海平道,“你的研究時間太短,好多成果沒有納入,但你的研究影響力很大,機會還是很大的,據說國內數學會裡有院士力挺你。”
王浩聽著倒是覺得有意思,心裡也有不小的期待。
欒海平有些話沒說。
國內的數學獎項中,影響力最大的是華羅庚數學家,但華羅庚數學獎是頒發給五十歲以上的數學家,有一種終身成就的感覺。
陳省身數學獎偏重於頒發給中青年數學家。
但實際上,獲獎的數學家大部分都在四十歲到五十歲,甚至已經超過了五十歲,也隻能勉強歸為中年數學家,二十多歲獲獎是不可想象的。
正因為如此,王浩獲獎會引起很多爭議,爭議的不是他的成果,而是年紀。
但是,學術領域就是這樣的,有足夠的成果,其他人就沒話說,即便是對年齡有質疑的人,也不敢公開的說出來,也就隻能在內部說一說。
如果誰敢說一個有足夠成果的年輕數學家,因為年輕就不足以獲得獎項,被爆出來名聲會臭大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