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 喬宗民明顯振作了些。
喬韶的改變他是看在眼裡,比誰都清楚的。
“對, 他最近食欲和睡眠都比之前好太多了。”
喬宗民隻有說起兒子, 才能勉強壓住喪妻之痛。
張冠廷耐心聽著, 雖然喬宗民說的幾乎和喬韶說過的一般無二, 但他還是像第一次聽到般, 認真聽他敘說。
這對喬宗民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慰藉, 兒子的康複是治療他精神的最佳良藥。
說著說著, 喬宗民頓了下。
張冠廷精準捕捉到他的心思:“你想見見他的新朋友,對嗎。”
喬宗民輕歎口氣道:“我不會去乾涉他的新環境。”
雖然很想見見那些可愛的少年, 很想好好謝謝他們,很想近距離看看改善了兒子狀態的環境……
但是喬宗民明白,他一旦出現,這個新環境就崩塌了。
喬韶很快又會成為被孤立的存在。
哪怕他的朋友們不是故意的, 卻也會因為遙遠的家庭以及喬韶那一段悲慘的經曆而劃上深深的界限。
現在的喬韶, 還承受不住這種隻剩自己的“安靜”。
想到這些,喬宗民不禁擔憂問:“總有瞞不住的那一天, 到時候謊言被拆穿,情況會不會更糟糕。”
張冠廷耐心解釋道:“隻要喬韶有了足夠的勇氣麵對,那就不會。”
這似乎是個悖論。
喬韶瞞住身份去新環境,為得是找回麵對生活的勇氣。
可這件事本身就存在著巨大的隱患, 因為一旦暴露, 他又會失去現在的生活。
這對他豈不又是深重的打擊?
其實不然。
一切的根源都在喬韶身上。
現在的他沒有麵對的勇氣,所以需要隱瞞。
可一旦他有了麵對的勇氣, 也就不需要隱瞞了。
因為家庭差距而產生的疏遠,對於一個心理正常的孩子來說,不會產生太大的負麵影響。
但對於現在的喬韶來說,卻可能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瞞是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
隻是需要一個關鍵的時機——
當喬韶可以麵對自己的過去時,他就可以用真正的身份麵對自己的新朋友了。
哪怕注定會失去一部分,卻也不會是無法承受的。
更何況……
張冠廷對喬宗民說:“能夠治愈喬韶的好孩子,不會再傷害他的。”
這話將喬宗民從死胡同裡拽出來了。
他笑了下,對張冠廷道:“謝謝。”
喬韶醒來時,已經躺在床上。
他看看天花板,無奈地輕歎口氣。
還是不行……
想不起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想不起……
心中隻是劃過“媽媽”這兩個字,他就立刻體會到一種抽筋般的疼痛。
喬韶不敢硬逼著自己去想。
他躺在床上緩了會才慢慢起床。
臥室對麵就是他的書房,他踢著拖鞋走進去,繞過堆滿書的桌子,去了最後麵的書櫃。
那裡整齊地擺了很多書,各國名著,通俗,還有不少心理書籍。
喬韶打開玻璃窗,拿出了那本有著天藍色封麵的精裝書。
《刀鋒》,作者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本書,他喜歡裡麵的主人公拉裡,每次讀到他,能體會到那種讓人舒適的寧靜感。
不是安靜,而是寧靜。
能讓他思緒平緩,能讓痛苦消散,能讓他和自己和解。
所以他把那張報紙夾在了這本書裡。
喬韶深吸口氣,翻開書的瞬間,看到了那被剪下來的一頁。
頂頭的一行大字像鮮血一樣,觸目驚心——
失蹤一年的喬家獨子,終於回來了!
左側有張配圖,喬宗民麵上悲喜交加,抱著懷中的孩子,猶如抱著一個易碎的玻璃製品。
那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瘦骨嶙峋,唯一露在外麵的便是漆黑的長發和蒼白的腳踝。
他蜷縮在喬宗民懷裡,不像一個是少年,倒像一個沒有行動力的嬰童。
隻是看了一眼,喬韶就感覺到胸口的凝滯感。
他輕籲口氣,發現自己還能繼續看下去。
文章說得並不過分,否則也無法發行出來。
豪門獨子被綁架,不是什麼稀罕事。
但喬韶這次綁架卻太匪夷所思了。
誰都不知道綁匪是怎麼把他帶走的,而且綁匪從沒聯係過喬家,從未要過贖金。
丟了獨子的喬宗民發瘋一樣地尋找,起初是壓著消息,後來根本壓不住了,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掀個底朝天。
可是找不到,誰都沒見過這個孩子,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一年後,喬韶自己出現在深海大廈,喬氏的總部。
沒人知道他這一年經曆了什麼。
隻知道他瘦脫了形,還有了嚴重的精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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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懼怕女人,尤其畏懼四十歲左右的女性,他幾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而且極其畏懼安靜的環境,隻要沒有聲音,他就會陷入痛苦的痙攣中。
喬宗民遍尋名醫,用了無法想象的精力和財力才讓喬韶逐漸恢複。
可是喬韶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一年的所有事他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