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韶壓著胸口的翻湧, 吃起了桌子上的螃蟹。
隻吃了一口,他就抑不住惡心, 去洗手間乾嘔。
其實沒什麼可吐的, 兩天沒吃東西了, 胃裡空空如也。
他想去洗把臉, 卻看到了鏡子裡的人。
——乾瘦如柴, 蒼白如紙, 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
喬韶猛地低頭, 轉動水龍頭,對著自己的臉衝水。
冷水平複了他的心跳, 再看向鏡子時自己已經恢複如常。
他還是瘦還是蒼白,卻不是那種皮包骨的瘦也不是那種毫無血色的死人臉。
他已經回來了,已經回來了!
喬韶用毛巾擦臉的手不斷顫抖著。
晚上十點四十分,喬宗民才回到家裡。
吳姨一見到他就憂心忡忡道:“先生, 韶韶晚飯什麼都沒吃。”
喬宗民一愣。
吳姨揪心一晚上了:“他一回來我就看他臉色不太對。”
喬宗民脫了外套, 道:“我去看看他。”
吳姨也不好多說,隻能接過他的外套, 幫他掛到衣帽間去。
喬宗民心裡有數,張冠廷提醒過他,期末考試對喬韶來說肯定是個坎。
尤其是喬韶剛剛有了一點改善,自信心增加的時候, 再遭遇打擊, 很有可能會退回到原樣。
雖說有了心理準備,可是想到日漸正常的兒子再度不吃不睡, 他還是後怕。
“韶韶?”喬宗民敲了下門,“睡了嗎?”
喬韶哪裡睡得著,他把木簽藏到了枕頭底下,起來開門:“快睡著了。”他假裝打了個哈欠。
喬宗民斟酌了一下,沒敢問他晚飯的事:“是不是要放假了?”他連考試的事都不太敢提。
喬韶道:“等領了成績就放暑假。”
喬宗民問:“那……什麼時候返校?”
喬韶頓了下道:“四天後。”也就是那時候出成績。
喬宗民想了半天,想到個會讓喬韶開心的話題:“這幾天不約同學出去玩玩?”
喬韶心口一刺,被老爸給結結實實捅了一刀。
他隨口扯了個理由道:“我還要參加數學社的比賽,這幾天就在家複習了。”
喬宗民聽他說過這事,立刻應道:“也好!那爸爸不打擾你了。”
喬韶點點頭,和他道了晚安。
關上門,喬韶滑坐在地板上……
考試前賀深說:“等聯賽的時候,你來我家做題吧。”
喬韶答應了。
可現在……
他把頭埋在膝蓋裡,貼著門坐了一宿。
他以為自己變好了,以為自己不是個“精神病”了,以為自己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
可事實上,他不行。
一進考場,他原形畢露。
倒數第一的成績很丟人,可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沒有改變。
喬韶真的以為自己變了。
他想起了媽媽,想起了零星的記憶,甚至還記起了那白熾燈下的屋子……
可是沒用。
他仍舊不敢上三樓,仍舊無法想起那一年的事,仍舊不知道那個綁架了自己的人是誰。
他還是那個縮在硬殼裡的廢物,麻痹自己也拖著所有愛他的人受苦。
怎樣才能康複。
怎樣才能走出來。
怎樣才能像個人一樣活著。
喬韶死死抱緊了膝蓋,指甲隔著睡褲在小腿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這樣子的他,有什麼資格去向賀深告白。
那麼好的賀深,他怎麼有臉去打擾他的人生。
喬韶一夜未眠,賀深也在出租屋裡坐了一晚上。
手機打不通,微信沒人回,喬韶完全不理他了。
賀深靠在沙發上,眼睛不眨地看著正前方。
出租屋裡沒有電視,那裡擺得是一副劣質的畫,地攤上幾十塊一張的打印品,拙劣到毫無品鑒的價值。
可賀深就像盯著世界名畫般,把它的每個細節都看得明明白白,記得清清楚楚。
他需要這樣來分散注意力,需要去記一些毫無價值的東西來讓大腦止住回憶。
記憶太好,真的是好事嗎?
不……
當所有回憶都可以像影片般精準回放,是絕對痛苦的事。
好的事記得清清楚楚,壞的事也記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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