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在秦西縣人民心裡,比他們靠南的、沒感受過撒尿成冰式寒冬的,那都是身嬌體弱的南方人。
而在李家隔壁,更大、人口更多的,則是另一戶被邀請參加宴席的人家,那就是祁縣尉一家。
其實縣尉一職,主管緝捕、治安,也算是當地的政府暴力機關負責人了,按理來講比主簿要更有實權。
隻不過各地有各地的形勢,像秦西縣這種,縣丞和主簿隱隱形成聯合之勢,後麵還有典史這個名義上是屬官、實則是分權的下屬,祁縣尉的生存空間就被壓縮得很厲害了。
其實宋念一開始最想拉攏的是祁縣尉,畢竟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他就不信被左右夾擊的祁縣尉真的甘心被分權。
隻可惜祁縣尉歲數不算大,身體卻不算好,比起爭權,更願意哪邊都不得罪,為還未長成的兒子們爭取一定的發育時間。
因此,祁家雖然同樣在為去縣令家赴宴而張羅,卻明顯是輕鬆了很多。
祁縣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半倚在躺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妻子的話:
“嗯……隨便穿,低調點不搶風頭就成。”
“不用送多麼打眼的禮物,不功不過即可,咱們這宋大人呀,據說走的是那位的路子,”
他邊說,邊用手指了指北邊,這是在說周將軍呢,可見祁縣尉瞧著低調不多事,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和信息分析功力。
“所以呀,咱們這地方苦寒,他隻怕也待不了多久,估計是做出點成績就被調走了。那討好不討好的,又有什麼用呢?四年後咱們兒子還是不能接我的班,所以何必為了這新官得罪張縣丞呢。”
當然了,禮是必須要送的,畢竟誰送了禮,領導不見得記得住,可睡沒送,領導肯定記得住。
泯然眾人就可以了。
縣尉夫人又是另一種性格,真要說起來,顯得更溫柔一些,即使對丈夫這敷衍的回複有些不滿,卻隻是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
“你這人可真是,你們外頭那些事兒,我不管,也管不了,你不用和我說。
我不過是問你句該送什麼禮物罷了,你知道就說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雲裡霧裡說這麼半天,一句準話都沒有。”
祁縣尉有些不快,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他自幼身體不算好,但人又聰明,不夠強健的體魄和聰慧的頭腦共處一身,難免讓人覺得可惜可歎。
即使借著家裡的便利也做了這縣衙的三號人物,祁縣尉還是有點懷才不遇的感覺,連帶著對這個工作內容有些簡單粗暴的職位也不多看得上,更願意抽絲剝繭地分析各種局勢,推測事態的發展。
隻不過這些事,他分析了半天卻無處可說:
同事?麵子情,不能說這些。
兒女?年齡小,說不上。
父母?他們隻會擔心他想太多影響身體。
也就是妻子了,一榮俱榮,值得信任,可縣尉夫人卻不愛聽這些事兒,覺得這不是婦人家該管的。
唉,祁縣尉心下歎息,也不在家打發時間了,決定去縣衙轉悠一圈,給屬下們緊緊皮子,彆因為他們的疏忽害得自己吃了掛落。
而與此同時呢,張縣丞一邊一臉享受地啜飲著加了鹽、熬得濃濃的奶茶,一邊漫不經心地窩在比彆人大一圈的座椅上,翻看著文書。
家裡老爺子覺得他吃得太胖,使得愛馬受苦了,最近正逼他減肥呢,張縣丞無法,隻能跑到縣衙加餐。
對於宋家的宴席,張縣丞是半點不愁的,他能猜到自家可能會被區彆對待,但也堅信宋念不敢做得太明顯。
那有什麼可怕的呢?反正這宋大人瞧著不像是莽夫,更不像上一任那個貪婪不知節製的蠢貨,那什麼事都可以坐下來慢慢談,他要是表現得態度扭轉太快,反而讓人家不安呢。
躲打的李主簿,孤芳隻能自賞的祁縣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在休息日和偷摸來縣衙加餐的張縣丞相遇了。
三個不俊也不年輕,甚至關係不算和諧的中年男人麵麵相覷,也沒什麼旖旎的粉紅泡泡,反而有些尷尬地呆望著對方。
最後還是張縣丞輕咳一聲打破寂靜:
“要不……一塊兒去老周家的鋪子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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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新聞,總讓我想起一句詩,“家祭無忘告乃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