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引之被抱的猝不及防,隻是還沒等她反應,他已經鬆開手,扶著她的肩膀上下打量著,“你怎麼會在這裡?”似乎是想到這層是腫瘤科室,繼而一臉擔憂問,“是生病了嗎?怎麼樣?嚴重嗎?你自己一個人來的?沒有人陪著你嗎?”
說完等不及她回話,抬頭看她身後去找答案,這一看,免不得和跟他們隔著七八步距離,因為擔心她而出來找她的雷鏡四目相對,撞個正著。
夏引之還沒從在這裡見到盧琦的驚訝裡回神,隨後又被他一連串的問話問的反應慢了半拍,總覺得麵前這個人和自己記憶裡不愛說話,看誰都是一副冷冷冰冰的盧琦不一樣。
不過轉念一想,她記得盧琦媽媽跟自己說過,他隻是比較內向,不太愛說話而已,遂抬頭準備回他,到嘴邊的話卻因為注意到他定定看著自己身後的視線停下,有什麼不太妙的想法從腦袋裡一閃而過,她回頭…果真瞧見雷鏡站在走廊不遠處瞧著兩人。
順著他視線低頭,才後知後覺盧琦的手還在自己肩膀上……
和剛剛盧琦一樣,夏引之身體也比意識要先做反應,所以等她推開盧琦的手,蹬蹬往後退了兩大步和他隔開些距離的…下一秒,她簡直想拿個木魚狠狠敲兩下自己的腦袋。
清清白白的兩個人,被她這一退步,倒像是自己軟磨硬泡跟他來這異國他鄉,明麵上是陪他來檢查,卻趁著他檢查身體脫不開身時來會“舊情人”一樣……
明明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沒做,夏引之回看著雷鏡,卻有一股難掩的心虛感。
他應該不知道盧琦曾經追過她,跟她表白的事吧?
不過就算知道又如何,她當即就拒絕了嘛。
……
夏引之看著四目相對看著彼此的兩個男人,眨眨眼睛,輕咳一下打破沉寂,“阿鏡哥哥,這是盧琦,你還記得嗎?”
得,一句話說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這開場白說的有多扯、多不打自招…
盧琦明明還是因為他她才認識的,這句話,說不定反倒會讓他以為自己一直和他私下聯係甚多呢。
失策失策。
夏引之在心裡嘀咕著,舉步朝雷鏡走,卻被後者輕聲開口製止在原地。
“先不要靠近我。”
夏引之聞言怔了下,“阿鏡哥哥?”
真生氣了?
“剛做完檢查,身上有輻射,”雷鏡似是察覺到她的多想,溫聲解釋,“對你身體不好。”
夏引之聽見這個,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抿唇執意到他身邊挽住他胳膊,“我剛剛都聽林肯說了,現在的機器輻射傷害沒有那麼大,人體是完全可以承受得了的,更何況我隻不過是靠近你一點點而已。”
兩人說話的間隙,盧琦已經走過來,就算在自己記憶裡麵前的這對“兄妹”關係始終很好,可他還是從這一來一回的言談間,察覺出幾絲較之以前不同尋常的情感端倪來。
“你們…在一起了?”他問,聲音遲疑,卻又莫名的篤定。
雷鏡聽見盧琦開口,才又把視線落到他臉上,聞言輕輕掙開被夏引之挽著的小臂,然後才在她詫異不安的目光裡,攬住她肩膀,將她往懷裡帶了少許,回看著盧琦“嗯”了聲。
盧琦喉嚨上下滑動兩下,視線在兩人臉上掃過,神情淡漠無波,仿佛剛剛那個不斷追問夏引之的年輕男人不過是她的錯覺。而眼前這個有著冰冰冷冷目光的人,才是夏引之以前熟悉的那個。
她一念心慌,也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怕盧琦會做什麼,所以仰頭看麵前的人叫了聲“盧琦——”
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出口,自己就被一道外力扯離了雷鏡身邊,肩背撞上牆壁的瞬間,疼痛還沒傳及大腦,她便聽見一聲拳頭砸上肉.體的聲音。
夏引之驚懼回頭——
看見盧琦正壓在雷鏡身上,掄著拳頭衝著他臉上砸第二拳。
那一瞬間,多年前在那個小餐館裡,雷鏡擋在自己身前被那瓷器砸到腦袋上的場景在她麵前驚悸掠過,夏引之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在盧琦的拳頭將要挨到雷鏡的瞬間,鉚足力氣撞過去,把他撞離雷鏡身上。
“你神經病啊!乾什麼——!”
夏引之被氣哭,跌爬著跪坐到雷鏡身邊,抬手抹了把眼睛,嘴裡不停叫著“阿鏡哥哥”,把雷鏡從地上扶坐起來,“你有沒有事?有沒有事?”
她一臉慌亂的摸他的頭和已經腫起來的嘴角,剛剛她沒有看清楚,不知道盧琦是不是隻打到了他嘴角,不知道有沒有打到他的頭,甚至不知道剛剛他倒在地上的時候有沒有撞到頭…
“我沒事,沒事,哥哥沒事…”雷鏡摸著她頭發,反過來安慰她,“真沒事。”
因為害怕噩夢重演,夏引之慌的六神無主,嘴裡還不忘罵著盧琦這個神經病,討厭死了,她要去殺了他——
盧琦人正在氣頭上,聽見夏引之嘴裡還在維護這個曾經不明不白拋棄她的人,氣惱上頭,還想再衝上去,卻被已經趕過來的醫院護工合力攔住。
夏引之察覺到盧琦還想衝過來,氣的要死,從雷鏡頸窩裡抬頭就想跟他“決一死戰”似的起身,卻反被雷鏡用力摟了回來,護在懷裡。
即便知道就算夏引之衝過去,盧琦也不可能真的跟她打起來,但生著氣的男人沒什麼理智可言。
他沒忘剛剛他把阿引扯的撞到走廊牆壁的情景。
方才盧琦的動作太過出其不意,起先雷鏡確實沒有想到他會在醫院裡動手,後來他其實是有機會躲開他襲擊的,可當時他怕被盧琦扯開的夏引之撞到牆壁,下意識伸手去攔了一下,這才錯過。
雷鏡生怕拽不住恨不得就要衝過去跟人乾仗的夏引之,來不及起身,就這麼坐在走廊地板上,曲起一條長腿以一個彆彆扭扭的姿勢緊緊摟著她,把她腦袋按在懷裡,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
隻是目光涼薄的看向被男護工壓製著,威脅他要是再敢輕舉妄動就要報警的盧琦。
懷裡的小姑娘似乎是聽見了男護工的話,氣急敗壞的從雷鏡懷裡掙紮出來,對著那個男護工用德語道,“報警!麻煩你幫我們報警!就說這個男人故意傷人!!”
那個男護工似乎沒想到這一茬,愣了一下,看著雷鏡反問道,“雷,真的報警嗎?”
畢竟剛剛他還看見這兩人抱在一起?難道不是認識的人嗎?
“謝謝,”雷鏡朝他擺了下手,重新把夏引之的腦袋按回懷裡,“不用了。”
就算是在國外,他也不能真的鬨進警局裡,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現在的身份不能胡來,也幸好這位置偏僻,人並不多。
可惜盧琦並沒有因為這個而對他有所感激,擰眉看著麵前抱在一起的兩人,聲音冷颼颼的對夏引之道,“你忘了當年他連個理由都沒有,不聲不響拋下你到國外,一走就是好幾年沒聲沒息?你忘了你那時候厭食症,好幾天不吃不喝,上課暈倒被人背著去校醫院打點滴?你忘了——”
夏引之沒等他再說,再次掙紮著從雷鏡懷裡出來,回頭衝盧琦怒道,“你管我!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是誰?我跟你很熟嗎?!你憑什麼打我哥哥?”
“……”盧琦一口氣咽在喉嚨裡,差點兒沒喘過來,“憑什麼?”
他震怒,“就憑那次若不是我眼明手快把你從湖邊拉開,他雷鏡今天就再不可能見到你!”
察覺到雷鏡摟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在一瞬間收緊,夏引之慌著回頭看他,對上他黑沉的一雙眼睛,她反手握住他手臂,覺得自己百口莫辯,“你彆聽盧琦瞎說,根本沒有的事,我當時隻是腳滑了一下而已,他誤會了!”
聽到身後的盧琦還要張口說話,夏引之怒極,回頭看著對方凶狠道,“盧琦,你給我閉嘴!”
“我閉嘴又如何?”盧琦聲音依舊冰冷,“那也改變不了你曾經為了他差點兒沒命的事。”
兒時盧琦媽媽給夏引之說過的話,送給她的飲料,還有很好吃的椰片糕…一直是她記憶裡很美好的東西,所以從小在麵對盧琦時,她總有一種特殊的“濾鏡”在,尤其是當年在大學裡,知道他媽媽在他高中還沒畢業就去世的事之後,即便她在十八歲那年會很意外聽到他的告白,甚至在她拒絕他後有那麼一段時間他會像個討厭的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她還是沒有給過他難堪。
可現在,夏引之後悔了,她氣的不想搭理他,“你有病就去看病,我懶得理你。”
她從地板上起來,順手也把雷鏡拽起來,心疼的摸摸他的臉,給他拍拍衣服,“走吧,我們找護士去給你上藥,不理這個神經病。”
夏引之撿起來牆角的眼鏡,才發現已經摔爛了,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扭頭狠狠剜了盧琦一眼,拽著雷鏡往回走。
“夏引之!”
盧琦還想再往前,一點不意外又被那兩個高大的男護工攔回去。
而雷鏡在被夏引之生拉硬拽的往來路回去時,若有所思的回頭去瞧了一眼依舊有些憤憤不平的盧琦。
後者看著兩人的身影在走廊拐角隱沒,閉了閉眼睛,低聲吐出來一串臟話,察覺到桎梏著自己的兩個男護工鬆手,他後知後覺想起來其中一個似乎剛剛叫了雷鏡名字。
聽著很熟稔,像是本就認識,而不是因為偶爾來一次醫院才認識的。
“你認識雷鏡?”盧琦倏然攔住要走的護工,用德語道。
護工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看他,“這跟你沒關係。”
“他是你們醫院的病患嗎?”盧琦緊追不舍,“我剛剛聽他說了剛做完檢查,請問是什麼檢查?他得了什麼病?”
護工克製著翻白眼的衝動,很想回他一句我看你最有病,可還是秉持著職業操守,回了他一句,“對不起,患者信息我們無可奉告。”
而盧琦卻從這句話裡提取出來一項關鍵信息…
所以雷鏡真的是生了什麼病?
所以這才是他當初不吭不響離開的理由?
可即便如此,他又為何要那麼瞞著夏引之不讓她知道?難道他不清楚對於當時不過十幾歲的小女孩的她來說,他有多重要嗎?
盧琦顧不上出來找他的友人叫他,沿著剛剛雷鏡和夏引之離開的方向大步走過去。
堪堪在兩人走到檢查室門前追上來。
夏引之聽見身後盧琦叫雷鏡的聲音,瞬間回身,像護雞崽兒的老母雞一樣,伸開手臂擋到雷鏡跟前,“盧琦我警告你,你再敢動手我絕對揍你!”
“……”
盧琦麵無表情看了眼不過及兩人胸口的小不點兒,胸悶的抿了下唇,隨後抬眼看雷鏡道,“我有話跟你說。”
“我們跟你無話可說!”夏引之推著雷鏡繼續往前走。
雷鏡一手抱住夏引之製止住她動作,一手抬起來用指背碰了碰嘴角,眯了眯眼睛看盧琦,“我們也沒熟到可以一起坐下來吃頓飯,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盧琦也不覺得自己有那個心思跟他一起吃東西,隻是又不能當著夏引之的麵說,遂回頭看了眼剛經過的消防通道,“跟我來。”
“不可以!”夏引之攔住雷鏡,看著盧琦氣急道,“盧琦你到底有什麼問題?想做什麼?!”
盧琦這會兒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剛才動手太過衝動,也不怪她像防賊一樣防著自己,歎口氣道,“隻是說兩句話,絕對不動手。”
雷鏡也安慰的摸摸她腦後,讓她寬心,“彆擔心,不會有事。”
剛剛挨那下純屬意外,因為時間地點不合適,又因為現如今他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大男人,又不是像以前一樣十幾歲,不想讓她看見他打架這麼幼稚的事,他才沒及時回手。
再有下次,他自然不可能讓他得逞,所以反而找個沒人的地方正合適。
夏引之不放心,又拗不過雷鏡,隻好跟在他們身後,靠在消防通道門對麵的走廊牆壁上,小心聽著裡麵的動靜,隻是聽了半天卻發現…完全聽不見。
不過聽不見也好,至少證明兩人真的沒再動手了……
砰——
應景一樣,一道身體撞上牆壁的悶重聲音驀地從門後傳來,夏引之心一驚,急忙上前兩步把門推開——
視線先在正甩著手的雷鏡身上轉了一圈,看他除了不知為何臉色有些不好外,人好像確實沒事,所以確定剛剛撞上牆壁的並不是他。
她再順著雷鏡視線看,才看到斜倚著樓梯角落,正用手背擦著唇角血跡的盧琦。
夏引之怕盧琦衝過來,靠到雷鏡身邊去。
——夏引之十八歲成年那天,我跟她告白,你知道她是如何拒絕我的嗎?
——她說謝謝我的喜歡,但是很抱歉,她不能接受我,因為她在等一個人回來。
——雷鏡,她在等誰,你會不知道嗎?
——你不聲不響走了三年,你那樣傷害她,她卻還是那麼死心眼的等著你,甚至不知道你未來會不會回來。
——我不知道你當初離開她有什麼難言之隱,但我今天告訴你這個,就是為了讓你知道,雷鏡,你的這個決定,差點害她孤單一輩子...
……
雷鏡想著剛剛盧琦說的話,想著那個可怕的可能性,緊緊攥了攥微微發著抖的手,直到察覺到夏引之靠過來,才慢慢鬆開,抬手攬住她肩膀,往門外走,用同樣冷冰冰的聲音,給正站起身子的盧琦丟下一句話:
“謝謝你為阿引著想,但我們的事,你沒資格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