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夢不動,周欽堯漆黑的眼眸抬起,冷漠中挾著顯而易見的不耐:
“要我說兩次嗎。”
周彥馬上站到吳夢旁邊,伸手引路:“吳總,請。”
驅趕的意味已經十分明顯,周家兩兄弟的不友好一目了然,吳夢再放眼台下的一眾股東,也都低著頭,沒人站出來為自己發聲。
她自知這次玩過了頭,站不住腳,眼下也不得勢,無謂再強行自討沒趣。
扯了扯唇,給自己找了個台階順著下去,語氣卻拐著彎的陰陽怪調:“那行,我正好要去醫院照顧你爸,這裡就留給你慢慢發揮了。”
……
周欽堯這個會,一開就是三個小時沒停。
大家對他的歸來默認並歡喜著,仿佛在汪洋大海中一艘搖搖欲墜的船,終於有了一片可以帶領方向的風帆。
這其中雖然有些吳夢的人不太服氣,但寡不敵眾,當前還是隻能被迫接受太子爺回來的事實。
會議到最後,周欽堯列出了解決危機的方案,雖然很詳細很誠懇,但他深知,在競爭激烈的珠寶行業,MOON的品牌價值已經跌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眼下做的一切,全是在為他以後的計劃鋪路。
“還有問題嗎?”會議結束,周欽堯問眾人。
大家都搖頭,周欽堯微微側身,忽然問方萊:
“伯母,您呢。”
方萊:“……”
一場會議下來,方萊見識到了這個男人如何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將這場危機分析得如此深刻,所做出的回應也沉穩冷靜,毫無挑剔。
這才是MOON該有的風範。
會議結束,眾人都離開,方萊留了下來。
生活瞬息萬變,剛剛還是誘拐女兒離家出走的男人,現在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傳說中周家最矜貴的太子爺。
方萊也不知道該給出什麼表情,隻感慨人生如戲,她覺得自己掌握了一切,卻不知生活也倒打了她一耙。
她自嘲道:“弄了半天,原來不是謝少爺,是周少爺。”
周欽堯斂眉,神情變得溫淡,不似會議上的鋒利:
“伯母,無論我是不是少爺,我對您女兒都是百分百的真心。”
方萊跟著一笑:“可真心不是用嘴來說的。”
她敲了敲桌麵,指著桌上的資料:“我也是做生意的,MOON這次的危機足以令你們周家賠到破產。”
周欽堯頓了頓,點頭承認:“是。”
方萊緊接著問:“那你拿什麼真心給有有?”
她這句話雖然現實,卻也是事實。
周欽堯知道自己接管了一個多大的爛攤子,也知道將會麵對許多複雜繁瑣的事情。
他沉默半晌,平靜對方萊說:“我可以重新開始。”
“可如果失敗呢?”
方萊邊說邊從包裡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藥,和著桌上的水吃下去。
周欽堯皺眉:“您哪裡不舒服?”
“沒事。”方萊一口咽下,擺擺手:“老毛病而已。”
周欽堯拿過瓶身看了看,是一種鎮靜安定的藥物。
他帶著一絲疑惑看向方萊。
方萊拿回自己的藥,收進包裡。
安靜片刻,她才緩緩道:
“有有一歲半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走,幸運的是兩天後找了回來,沒人知道那兩天我是怎麼過來的……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有了這個病,隻要女兒不在我掌控的範圍,我就會沒有安全感,會強烈的焦慮。所以今天一早聽家裡傭人說她離家出走了,我差點急暈過去,還好你又把她送回來了。”
周欽堯:“……”
原先並不知道這些,現在聽完,好像一瞬間也理解了方萊對棠悠變態的控製欲。
這種心理上的陰影,有些悲情,也有些無奈。
“可是棠悠已經十八歲了,她有自己的思想和愛好,您應該給她空間,給她自由。”
頓了頓,周欽堯輕聲說:“她比你想象的要強大。”
方萊沉默,半晌沒說話。
其實那晚棠悠的一番坦白她後來也反省過,用強加到對女兒的控製上來讓自己感到滿足和安全,卻不知被控製的那個人會更累。
“你說的這些我會去考慮,但是抱歉,”
方萊思考了許久,說:
“周家現在這個樣子,重建不是兩天就可以做到的事。或許你覺得我太過勢利,但我希望有有的未來是穩定的。”
周欽堯明白方萊的意思。
“那您希望我怎麼做。”
方萊忽然平心靜氣地笑了笑:“知道為什麼我女兒的閨名不叫悠悠,而是有有嗎?”
周欽堯淡淡搖頭。
“從她回到我身邊的那一天起,我就希望她將來有錢有勢,有人愛有人疼,有這世間最好的一切,要什麼就有什麼,不要再有任何磨難。”
方萊話語一頓:“可你現在給不了她這些。”
周欽堯:“……”
方萊說的是事實。
眼下的難關不知多久才能跨過去,重振周家信譽還需要時間、精力和許多因素。
“你要全心全意挽回你的家族企業,有有也要高考讀書,你們這個時候糾纏隻會影響彼此,你會為她分心,她也會為你擔憂,所以——”
方萊清晰的聲音落下:
“我可以同意你們在一起,但不是現在。在你將公司扭虧為盈之前,你不準見她,也不可以告訴她你的身份。”
“……”
重建是一條辛苦的路,一旦棠悠知道周欽堯的公司麵臨無數債款幾乎要賠到破產,以她的性格,必然會為自己牽掛擔憂。
周欽堯也知道,方萊這一句【同意,但不是現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在激勵自己。
可周欽堯放不下。
他做不到沒有棠悠的日子。
“我可以答應您,但我也有個要求。”周欽堯說。
——
當天下午,周彥陪周欽堯重回C城。
落地已經是晚上八點,簡單的回四合院收拾了幾件行李,和吳芝玉宋小洋做了道彆,剩下的,也是回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對棠悠交代。
周彥在旁邊碎碎叨叨地說著明天的計劃安排,一堆瑣碎大小事等著周欽堯去做。
他肩上似有千斤重,抽了根煙讓自己緊繃的思緒暫緩下來,才來到七號彆墅門口。
棠悠其實給他發了不少短信,但周欽堯始終覺得,這些話,需要當麵對她說。
棠悠好像一夜也沒怎麼睡好的樣子,終於等到人回來,拉他到自己房裡,關上門,緊張地問:
“你見到我媽了嗎?你們吵架沒有?她有沒有凶你?”
周欽堯很溫柔地搖了搖頭,撩起她耳邊碎發:
“你媽不知道多喜歡我。”
“……”
“真的。”
“彆鬨了。”棠悠一點都不信,“你能跟我說實話嗎?”
周欽堯握住她的手,“我沒騙你,你媽同意我們在一起了。”
棠悠睜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隨後又清醒過來:“什麼條件?”
“……”周欽堯沒想到棠悠竟然這麼了解親媽。
但他答應了方萊現在不能告訴棠悠發生的事,就要守住這份約定。
隻好儘量緩和的對小姑娘說:“也不是什麼苛刻的條件…你媽隻是希望我能更優秀一點。”
棠悠聽得忐忑不安:“所以呢?”
“所以我爭取了我們店裡一個外地的進修名額,學完回來就可以做店長了,你說好不好?”
棠悠:“……”
聽到這裡總算知道周欽堯這麼長的鋪墊是為了什麼,她眼眶一熱:
“你要離開?”
周欽堯還沒開口,小姑娘就撲到他懷裡:“我不要!”
周欽堯措手不及被她撲了滿懷,身體踉蹌往後退了兩步。
再堅硬的心也止不住柔軟開來,滿心都是無處躲藏的不舍和留戀。
“乖。”他摸著她的頭,安撫道:“可是我也想自己變得更好一點。”
“你已經很好了!”棠悠從他懷裡抬起頭,眸裡晶瑩泛光,倔強地去找手機:“我要打電話給媽媽。”
周欽堯心疼地看著小姑娘,攔住她,抱住她。
緊緊抱住她。
“聽我說棠悠,這是我自願的。”
棠悠愣住。
男人聲音低沉溫柔:“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棠悠是個體貼的姑娘。
周欽堯這麼說了,她開始吸鼻子,忍了又忍,委屈巴巴地妥協:“那要去學多久…?”
保守估計,重建一個品牌的聲譽,再快也要三五年,甚至,根本就無法東山再起。
周欽堯卻輕鬆一笑:“一兩年的事,很快的。”
棠悠:“……”
還好,隻有一兩年。
不像之前她要去國外,分彆都是四年起。
棠悠努力讓自己去看待這件事正麵的地方,那就是方萊同意了她和周欽堯的事。
這麼一對比,周欽堯隻是去學習一兩年,自己也沒有什麼等不起的。
對他們來說,這似乎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抽抽鼻子,棠悠軟聲說:“那你一定要快一點學,快點回來。”
周欽堯心化成一片,忍住湧上心頭的百般情緒,“我會的。”
他把自己帶著的那條鏈子帶到棠悠脖子上,那是母親姚月身前最愛的吊墜,這麼多年周欽堯一直帶在身上。
給了棠悠,是對她的承諾,也是信約。
燈光下女孩麵容純真美好,周欽堯輕輕在她柔軟唇上吻下去,留下分開前最後的溫暖記憶:
“乖,等我。”
我一定會很快,很快讓你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