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希望他不要那樣,很奇怪,很不乾淨。
可她想起生活中太多的案例,就算結為夫妻,女人也無法管束男人。那麼乾脆不要管好了,隻要維持身體健康,同時維持表麵上簡單而體麵的關係,就足夠了。
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和他睡覺,就算他出去拈花惹草都沒關係,對他的唯一要求隻有乾淨。
所以她那天說:“不喜歡能讓你躺在這兒?”
當然,她喜歡的隻有和他睡覺而已。
“你對我沒有其他任何要求了嗎?”他又問,音色透著一絲荒涼。
盛卉的腦子愈發亂了:“還有什麼?噢,不要讓小杏知道,最好也不要讓我知道。”
“什麼事情不要讓小杏知道?”
“就是我們剛才說的,你去......那個啊。”
盛卉真的很討厭這個話題,討厭到她都有點生氣,漸漸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僅憑著固有的那些觀念輸出意見,“我對你的要求很低了吧?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男人搖頭:“沒有。”
盛卉:“那就好。”
她終於從床上爬起來,赤裸的手臂蹭到男人胸口,總是溫熱的皮膚,今天渡來的卻是冰涼的溫度。
她很自然地扶著他穿衣服,酸軟的兩條腿倚著他的腿,隨意套上寬鬆的家居褲,然後坐著一動不動。
盛卉用眼神指揮他:看不出來我現在不想自己走路嗎?
葉舒城真是佩服她強大的心態。
他從善如流地將她打橫抱起,走去拿了浴巾,然後抱進浴室。
“還能站嗎?”他低聲問。
浴室很大,有乾濕分離的淋浴間,盥洗台在中間,另一邊還有獨立浴缸。
盛卉沒有回答,而葉舒城把她抱到盥洗台前,輕輕放在大理石台麵上。
“乾嘛呀?”
她感到莫名其妙。多走兩步把她放到淋浴間或者浴缸裡,對他而言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先到這吧。”
他垂眼望著她,語氣輕如羽毛。
盛卉微微睜大眼睛:“什麼?”
“就......先停一停。”
男人朝她牽起一邊唇角,眼神摻雜著溫柔和冰冷,看了她一會兒,很快又絕望地移開視線,然後退後一步,“我出去換一套衣服。”
他匆匆離開她視野範圍。浴室燈光透亮,幾乎看不到陰影,也聽不見一點聲音。
盛卉在盥洗台上坐了很久,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撐起身子跳下來,腳底接觸地麵的時候歪了一下,她扶住身後台麵,沒有摔倒。
走出浴室的時候,正好看見葉舒城從衣帽間裡走出來,睡衣換成T恤和黑色長褲,大步踏出了主臥房門。
盛卉沒有穿鞋,急忙跑回床邊找她的拖鞋,倉促行動間,小腿不小心撞到床頭櫃,她吃痛了一下,膝蓋又把床頭櫃上的玻璃容器碰了下來,脆弱的玻璃製品在地上四分五裂,發出極其刺耳的碎裂聲,裝在容器裡的薰衣草熏香石滾落一地,用以凝神靜氣的香味撲鼻而來,卻完全無法為她的心情予以鎮靜。
盛卉沒管地上的東西,揉了揉小腿,穿上鞋之後立刻往外跑。
剛跑出房間門,迎麵就對上停在樓梯口的葉舒城的目光。
“什麼東西碎了?”他聽見她倒抽冷氣的聲音,所以沒能踩下樓梯,“你沒事吧?”
但也沒有回來找她。
盛卉咬了咬唇:“沒事。”
停頓片刻,又問:“你這麼晚了要去哪?”
對於成年人,尤其是工作忙碌的成年人來說,八點半一點都不晚。
葉舒城:“去隔壁加一會兒班。”
隔壁指的是他在旁邊小區買的老破小。
盛卉沒問他沒事去那裡加班乾嘛,而是問:“晚點還回來嗎?”
葉舒城移開目光:“再說吧。”
話音落下,他走下樓梯,步伐沒有剛才那麼快,但是每一步都很堅決。
盛卉追過去,眼看他走到樓下,繼續往前,她停在樓梯中央,冷冷喊了他一句:
“葉舒城。”
男人腳步一頓,回頭。
這是他們第幾次以這樣的姿態對話了?她站在樓梯上方,美豔的雙眼微垂,淡淡地俯視著他,而他匍匐在她腳下,像螻蟻一樣渺小。
盛卉張嘴喝了一大口空氣,指尖攥進掌心,嗓音帶著乾澀的顆粒感,難以置信地問他:
“你要和我分手?”
葉舒城的胸口也劇烈起伏了下,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靜,唯有眸光輕顫,像她一閃而過的幻覺。
“我們在一起過嗎?”他這樣反問她。
或許在她眼裡,這就叫做在一起。
她對他沒有占有欲,也沒有期待過和他的未來,不在乎他的家庭,更不在乎他的人際交往,隻需要他陪她睡覺,然後照顧孩子。
需要他的時候對他招手讓他過來,厭煩了就讓他走開,而她隨時隨地都做好分開的準備,甚至還有心情幫他挑未來妻子的人選。
他和彆的女人上床也OK,反正他們是不帶感情的床伴,他隻需要維持身體的乾淨,同時閉緊嘴巴,彆說不好聽的話,謹守一個玩物的本分。
他甚至毫不懷疑,如果她的好朋友喜歡他,她可以毫無負擔地拱手讓人。
也許,她真的以為這就是在一起。
葉舒城想到這裡,於是換了種回答方式:“你給我一點時間。”
沒有直接回應分手與否。
盛卉踩下兩級台階,寬鬆的上衣空空蕩蕩,掩不住曼妙的身體輪廓。
“你生什麼氣了?”她的語氣沒有剛才那麼冷,“你對我有什麼意見,都可以直說。”
葉舒城深深回望她:“我說過很多次,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那你乾嘛......”
“都是我的問題。”他喉結滾動,音色低啞至極,“是我變了,是我貪得無厭。我剛開始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但是現在,我有點回不去了,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擺正自己的位置。”
剛重逢的時候,他想著能時不時見到她和小杏,聽小杏喊他一聲爸爸,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情。
後來,他有機會和她擁抱,接吻,明知她對自己沒有感情,隻有衝動,他也樂意之至,甘心做她手裡的一個玩物,隨便把玩,不要太快厭棄就行。
再後來,做了更親密的事,他開始渴求正式的關係,她說把他當成男朋友,儘管他知道其中愛情的因素很少,但他還是非常幸福,恨不得就這樣到地老天荒。
而現在,同床共枕了不過兩三個月,他竟然需要她也愛他。
人的渴望總是這樣,無窮無儘,向往著所有更遙遠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盛卉仿佛被他的話釘在了樓梯上,驚愣地佇立著,手腳一片麻木。
葉舒城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他需要時間,更需要獨處。
每和她多待一分鐘,他都會變得更貪婪,然後總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的瘋狂而受到更大的傷害。
他的氣息逐漸平穩,丟下一句“先走了,晚安”,再度朝著彆墅正門的方向走去。
盛卉微微聳肩,含著胸,聽見看不見的地方傳來清晰的關門聲,她的肩膀隨之震顫了下。
就這樣,結束了嗎?
她的腦子混亂地像剛溺了水,被人從池底打撈上來,所以沒聽到頭頂上方不遠處傳來的極輕的腳步聲。
眼睛澀得難受,鼻腔也很酸,她差點跌坐下來,不一會兒又站直身體,踩著拖鞋跑下了樓梯,直直朝著彆墅正門的方向跑了過去。
她跳下玄關,鞋也不換,大步來到門口,握住門把手。
打不開。
怎麼會?
盛卉又嘗試了幾次,終於意識到,門鎖沒有故障,而是被外麵的人用力拉住了。
她打開牆上的可視門鈴,果然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背靠在門上,似乎感覺到攝像頭正對準他,卻沒有將視線投過來。
室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籠罩著天空一整天的濃厚陰雲,終於在夜裡釋放。
“葉舒城!”盛卉對著可視門鈴喊他,“外麵下雨了!”
“嗯,所以你彆出來。”
“我沒打算出去,但是你必須進來。”
“不用,幾步路就到了。”
盛卉的下唇都快被虎牙咬破:“那你站在這裡乾什麼?”
“站一會兒。不乾什麼。”
“神經病啊。”她罵人隻會罵這一句。
......
外麵的雨聲愈發大了。
盛卉維持著開門的姿勢,和門外的男人無聲地對峙著。
盛大的雨幕交響中,她似乎聽到一句極輕極輕的問話,轉瞬湮沒在風聲雨聲中,仿佛是她的幻聽——
“你把我當什麼了......”
像在問她,又像一句不帶疑惑的歎息。
抬眼再看向可視門鈴的屏幕,智能探頭360度轉了圈,門外已經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