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初冬將至,某天葉舒城回到家,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有好一陣沒聽到那鼓噪人心的寶寶炸雷聲了。
晚間,他摟著盛卉問起這個問題:
“寶寶最近是不是不愛玩架子鼓了?”
“沒有啊。”盛卉含糊其辭,“怎麼了?”
“好久沒聽見她練習了。”
家裡變得太安靜,他反而有點不太習慣。
盛卉:“她練著呢,你最近天天加班,回來太晚,她都在你不在的時候練完了。”
“哦。”
葉舒城覺得有道理,又感到盛卉是不是埋怨他工作太忙,於是低頭啄吻她的臉蛋,溫聲說,“周末帶你們出去吃大餐好不好?金悅大廈頂層新開了一家法餐廳,朋友說味道很不錯。”
盛卉仰頭:“周六還是周日?”
葉舒城:“周六吧,周日我有會要開。”
盛卉搖頭:“我周六......要出差。”
“那好吧。”他平躺下來,單手扣著她的腰,“去哪出差?怎麼之前沒聽你說過。”
盛卉:“就去隔壁市,臨時定的。”
葉舒城看著天花板,眸光淡淡的,叫人瞧不出情緒。
他本來打算在那天帶她和孩子吃完晚餐,再去坐遊輪,然後問她一些重要的事情。
他不敢直接向她求婚,所以打算先探探口風。
既然她要出差,那麼計劃就暫時推遲一兩周,反正他不急。
到了周六這天,吃過早飯,葉舒城眼睜睜看著盛卉出差,把孩子也給帶走了。
小杏從來沒有那麼淘氣過,扒著媽媽的腿舍不得和她分開,非要讓媽媽把她也帶走。
盛卉露出為難的表情,葉舒城正打算把娃娃拎開,卻見她突然抱起小杏,無奈道:
“那我隻好帶著寶寶一起出差了。”
葉舒城:?
“不行。”他沉了沉臉,讓小杏從媽媽懷裡下來,“爸爸可以帶你玩,不要影響媽媽工作。”
小杏死死摟住媽媽的肩膀:“我就不!”
葉舒城:......
盛卉和他磨了半天,反複重申她的行程很輕鬆,帶個娃也沒問題,葉舒城這才勉強同意。
美好的周六,他空出一天的時候準備陪女兒上興趣班,結果現在家裡隻剩他一個,孤家寡人。
公事是永遠忙不完的,當他以為這一天都將泡在書房加班的時候,下午,顧西辭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來不來酒吧喝酒聽歌,他最近招了一支很厲害的樂隊駐場,專門搞慢搖的,猜他肯定喜歡。
葉舒城沒有拒絕。他今天不是很想一個人憋在家裡。
發消息給盛卉報備過,她同意他去酒吧消遣,葉舒城這才換衣服出發。
來到酒吧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正是晚飯時間,大堂裡頭客人並不多。
顧西辭在正對舞台的VIP卡座等他。
“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葉舒城搖頭:“我現在都習慣五點吃飯,已經吃過了。”
顧西辭嘖了聲:“奶爸就是不一樣。”
唉,娃寧願跟著她媽出差也不想和他一起玩,他心裡有一丁點鬱悶。
DJ播放著節奏舒緩的慢搖旋律,舞台上燈光搖晃,聲色靡靡。
顧西辭這家酒吧服務的都是上流人士,更偏向清吧一些,不怎麼吵耳朵。
“你說的那隻樂隊呢?”
葉舒城執起酒杯,抿一口雞尾酒,清淡目光掃向舞台,“是他們嗎?”
“不是,比他們厲害多了。”顧西辭笑得莫名其妙,“等一會兒,彆急。”
葉舒城:......?
你是哪隻眼睛看到我急了?
喝慣了盛家的烈酒,酒吧調酒師調的雞尾酒喝起來索然無味。葉舒城沒再碰那個高腳杯,低頭給盛卉發消息,問她公事結束了沒有,和小杏晚飯都吃了什麼。
等了幾分鐘,不見回複,他悻悻放下手機。
舞台上的燈光在這時突然熄滅,葉舒城淡漠地投去目光,就聽見顧西辭在他身旁邊抖腿邊說:
“來了。”
他稍稍提起一點興趣,視線落在漆黑的舞台正中。
耳邊傳來一絲“嗞”的電流聲,是主持人打開話筒,他站在DJ身旁,聲音非常激動:
“今晚來到這裡的兄弟姐妹,你們是本店開業以來最幸運的一批顧客了,因為你們將欣賞到宇宙級大師的樂隊表演,僅此一天。讓我們鼓掌歡迎最最最重量級的嘉賓——彭彭鼓手出場!”
彭彭鼓手?
葉舒城頭頂上冒出一串問號,卻見舞台上方投下一道明亮的射燈,光芒中央,赫然是一個穿著撞色衛衣,身高一米左右的奶娃娃。
她臉上戴著一副大大的墨鏡,奶凶奶凶的,麵對台下轟然的鼓掌聲,她忽然笑起來,激動地舉起小手,沒一會兒又縮回來,牢記自己今天是來耍酷的,不能太熱情。
她朝觀眾們撅了撅嘴就當回應,然後舉起鼓槌,用力地敲了一下高處的強音吊鑔。
鏘的一聲巨響,不僅把台下的叔叔阿姨們樂瘋了,更把她爸震得直接站了起來。
“彆急啊老葉。”
顧西辭又把他拉坐下,“你要是對我們的彭彭鼓手有什麼意見,可以等歌聽完再提。”
葉舒城既震驚又想笑。他好像猜到點什麼了。
彭彭是小杏最近經常看的一部動畫電影裡麵的角色名字。電影是《獅子王》,葉舒城陪她把兩部曲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小杏最喜歡的不是英姿颯爽的大獅子小獅子,而是主角辛巴流浪時結識的好夥伴裡頭的那隻野豬。
野豬名叫彭彭,最喜歡吃蟲子,張嘴能吃掉一窩,小杏對此大為震撼。
又一道射燈投下來,這一次,站在光芒裡的是個美豔絕倫的年輕女人,綽號盛老板,她站在主唱話筒前方,開口第一句就很符合她的富豪氣質:
“今天全場消費我包了。”
場下再次沸騰,正對舞台的卡座中,葉舒城笑著側過頭,左手撐著額頭,笑得直不起腰,目光卻沒有一秒鐘離開台上的女人和孩子。
難怪他最近都聽不到孩子敲鼓了。
原來她們背著他偷偷排練,不能給他聽見。
簡單的三人製樂隊,蔣至在台上給她們當吉他手,射燈光芒晃開時,他撥動琴弦,舞台後方的顯示屏展示出他們的演奏曲目,盛卉拿起話筒,又說了一遍:
“一首《我以為你不會出現》,獻給大家。”
“瞧你樂的。”顧西辭簡直沒眼看,“嘴角咧得都要繞腦袋一周了。”
葉舒城懶得搭理他,稍稍坐直些,認真地欣賞起來。
盛卉的聲音溫軟動聽,咬字很清晰,但是可以明顯聽出她不太會唱歌,因為音準和氣息都掌握得不太好。
但她生得實在太美,今天又特意打扮過,一襲溫柔的粉色連衣裙,所有配飾都是珍珠,舞台下方漫起蓬鬆的雲霧,她身處其中,猶如跌落九天的仙女,氣氛到位,唱得好不好聽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彭彭鼓手今天一點也不狂暴,仿佛進化成了溫柔的架子鼓小淑女,跟著蔣叔叔的節奏,按照最簡單的樂譜,一下一下敲著她的鼓和鑔為媽媽伴奏。
“我想要你在明天,睜開眼就在身邊,
清晨午夜有了區彆,不再是黑夜到白天。”
“太過美麗,以為一切是幻覺,
海市蜃樓顛倒知覺,一並顛覆我的意念。”
......
“兄弟穩住啊。”顧西辭樂完,又有點擔心,“身價過百億了,彆在外邊掉眼淚。”
“去你的。”
葉舒城眨兩下眼睛,撈起桌上的雞尾酒喝了一大口。
歌曲進入末尾,葉舒城身旁突然走來一個侍應生,猛地往他懷裡塞了一大捧玫瑰花。
隔著整個大堂的距離,他收到盛卉遙遙投來的目光。
她拿話筒說,現在是幸運觀眾上台領獎的時間。
葉舒城感覺自己全程都飄在雲上,好像都不會走路了。
他想起兩個月前,在葉家大宅,他曾經問過她一個問題——小杏想讓所有人知道我是她爸爸,那你呢?
盛卉現在給出了她的答案。
高大而英俊的男人出現在舞台一側的時候,台下的觀眾們終於慢半拍地意識到眼前開展的是什麼劇情了。
他們賣力地歡呼、尖叫,做台上一對佳偶的群眾捧哏。
葉舒城隻後悔今天穿得太隨意,墨灰色毛衣搭黑色長褲,連件襯衫都沒穿。
他們身後,顧西辭招的那支慢搖樂隊這時才開始演奏。
悠揚如海鷗飛翔的音樂,輕快愜意的鼓點,反襯出男人快速震動的心跳聲,幾乎要將他耳膜震聾。
所以,當他把鮮花遞給盛卉,一時間沒聽清楚她說了句什麼。
她說的是,小杏爸爸,要不要和我結婚?
他茫然的樣子落在小杏眼裡,讓她急得跳腳。她於是爬到蔣叔叔身上,掰過話筒,朝葉舒城大聲喊道:
“爸爸!媽媽問你要不要當她老公!”
這句他聽見了,心頭觸電般戰栗了下,全身燒到滾燙,然後回答:
“我愛你。”
盛卉眨眼,紅著臉對他笑:“我也愛你。”
葉舒城像是才回神,搖搖頭:“撤回,重說一遍。”
“老婆我愛你。”
他聲音低沉,隻有周圍人能聽見。
台下觀眾一臉探究,卻見台上絕美的女人愈發臉紅,右手從身後摸了摸,像是憑空變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他們在這時開始後知後覺地鼓掌喝彩。
葉舒城有些猶豫。
他的心室已經被蜜水淹滿了,但他沒想到求婚現場會是這樣一個場景。
應該要由他布置一切,給她留下最浪漫的回憶才對。
他會單膝跪在她麵前,懇求她許諾餘生。
但是,也許盛卉根本不喜歡那樣。
她在他麵前乾脆地打開戒指盒,黑亮的絲絨軟布中間躺著兩枚簡約又彆致的戒指,女款帶鑽,鑽石不大,但是澄淨非常。她對他笑說,給我買鴿子蛋的任務交給你,我買的這對戒指,以後可以每天戴著。
葉舒城深深望著她,接過那個戒指盒,輕聲說:
“我現在下跪,會不會很奇怪?”
盛卉朝他搖搖頭:“不要你跪。”
她定了定神,垂著眼對他說:“我想和你結婚,不是因為你求我,也不是因為婚姻具有多大的束縛力量。”
她又抬起眼,眼眸深處仿佛藏著一片璀璨的玫瑰色星雲:
“這是一份來自國家的祝福,我很喜歡,我會和你帶著所有這些祝福,從此平等地相愛下去。”
葉舒城看見自己站在她眼中那片星雲裡,笑得傻個初中生。
他們在眾人的注目禮之下為彼此戴上戒指。
年輕的父母在台前擁吻,年幼的孩子在台後敲鑼打鼓。不會有比這這更可愛的畫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