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愷走後,雲青岑徑直去了浴室,浴室狹小簡陋,好在該有的都有,他打開燈,脫了衣服,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
浴室的鏡子裡映出一個年輕男人的上身,雲青岑的手指滑過自己的臉頰和下巴,最終落在自己的左肩上。
他的左肩有一道宛如刺青的印記,青黑色的蛇蜿蜒而過,爬過他的肩頭,在他的小臂處才高昂起頭,那蛇頭高昂,兩顆毒牙猙獰凶惡。
那青黑色的蛇,在他冷白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雲青岑“嘖”了一聲,這蛇是戾氣和陰氣鬱結而成的產物,他當鬼的時候也不比當人遜色,惡鬼以小鬼和人心的貪欲為食,他還以為這印記不會帶到這具身體上來。
“出來吧。”雲青岑麵朝著鏡子,語氣陰沉而冷淡。
室內除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灑落在地麵,冷光蕩漾。
雲青岑笑了笑:“跟我玩捉迷藏嗎?”
還是沒人應答,雲青岑收斂了笑容,他的眼角上挑,笑的時候妖異多情,不笑的時候陰沉冷漠。
變臉是一瞬間的事。
他沒穿拖鞋,光著腳走出浴室。
靜謐無聲。
唯有樓下的夜市吵鬨非常。
雲青岑經過客廳,徑直朝臥室走去。
主臥並不大,東西也簡單,入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掉了皮的衣櫃,旁邊緊挨著的就是張木床,沒有席夢思,應該隻有一層薄薄的棕墊,這個房間沒有窗戶,四四方方,像個棺材,床的正對麵有一張桌子,上麵擺著電腦和主機。
雲青岑光著腳,沒有腳步聲。
他拉開了衣櫃——
衣櫃裡的衣服款式一模一樣,除了顏色的區彆以外,簡直就是複製出來的。
雲青岑拉開衣服,終於在衣櫃的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那“人”蜷縮在衣櫃的角落,身體在雲青岑的眼中是半透明的,他的臉色鐵青,沒有瞳孔,隨著雲青岑的接近,他止不住顫抖,他身上還穿著雲青岑從這具身體中蘇醒的時候穿的衣服,一條泛白的牛仔褲和一件白色的短袖,身材乾瘦,空蕩。
雲青岑蹲下去,直視著對方隻有眼白的眼睛。
對方忽然張開嘴,仰起頭,嘴像蛇一樣打開,下頜如同脫落一般,從嘴裡發出活人聽不見的尖嘯聲。
雲青岑伸手揉了揉耳朵,還打了個哈欠,挑了挑眉,然後他伸出手,中指抵在拇指上,在對方的眉心輕輕一彈。
那尖嘯聲霎時停止。
“我叫雲青岑。”雲青岑微笑著看對方,“這具身體雖然是你不要的,不過看在我用了的份上,你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儘量滿足。”
剛剛恢複神智的原身微微張嘴,恍惚著問:“我、我死了?”
雲青岑點點頭:“死得不能再死了,恭喜。”
“你、你是……”原身能看到雲青岑周身冒出來的黑氣,黑色的霧氣將雲青岑緊緊纏繞,左肩處的黑氣最終,濃鬱得像是無數幽怨之氣的凝結。
畢竟剛剛當鬼,原身嚇得發抖,他指著雲青岑的左肩:“我、我的身體沒有……沒有這個……”
雲青岑摸了摸脖子,眼睛微眯:“我自我介紹一下,我跟你的名字就差一個字,死得比你早,十年前就死了。”
“不過當鬼的時候我也挺上進,我都忘了我吞了多少小鬼,算是鬼界小有名氣的惡鬼,跟地府關係也還行。”
“我可以送你去投胎。”雲青岑,“給你開個後門,下輩子讓你投去有錢人家,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怎麼樣?”
原身嘴唇半張,他傻傻地看著雲青岑,不敢置信:“真、真的?”
雲青岑:“我騙你乾嘛?不然我把你吃了,你還能在我肚子裡找人伸冤嗎?”
原身連連作揖:“我、我不要什麼有錢人家,我……我隻求有爸有媽。”
雲青岑“嘖”了一聲:“要求真低,行吧。”
雲青岑站起來,室內的氣溫忽然斷崖式的下跌,房間沒有關門,但突然失去了所有光亮,像是有一雙手關上了房門,又堵住了所有漏光的縫隙。
黑色的漩渦以雲青岑為中心,一絲黑色霧氣從漩渦中脫身而出,在雲清岑的手指上盤旋纏繞,親密又纏綿。
“去。”雲清岑的手指輕輕揮動,那絲黑色霧氣像是能聽懂他的話一樣,拖著一條煙霧尾巴遁入了地下。
如果不是氣氛太過詭異,這黑霧還能稱得上可愛。
原身抱著腿,可能是因為成了鬼,膽子也沒活著的時候那麼小,雖然沒從衣櫃出來,但敢跟雲青岑搭話了,他哆哆嗦嗦地問:“你以後就是我了?”
雲青岑點點頭:“怎麼?後悔自殺了?”
原身連忙搖頭,反而熱心地說:“我有、有兩張銀行卡,加起來還有點錢,密碼是三三六三四二,你拿去用。”
雲青岑:“你怎麼不讓我幫你去報複那些逼得你自殺的人?”
他眉眼帶著笑,像是在問對方中午吃的什麼,但眼底帶著一絲濃重的戾氣。
原身小心翼翼地說:“我死都死了……”
他一生都躲在自己的世界裡,即便彆人害得他走投無路,他都不想報複回去。
雲青岑遇到過不少這樣的人,尤其是當鬼的時候,有些人天生就弱勢,他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承受底線低得嚇人,他們沒有惡意不是因為真的就不恨害自己的人,而是不敢恨,時間久了,就真的以為自己能忍受一切痛苦和不公平。
很快,那一縷黑霧再次出現了,黑霧親昵地繞著雲青岑轉了幾圈,最後停在雲青岑的肩頭,與黑霧一同出現的是一團龐大得多的黑霧,更加濃鬱且扭曲。
雲青岑朝黑霧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