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後, 雲青岑再也沒有聯係過那位孫先生,孫先生估計除非吃錯藥否則也不會聯係他。
徐凡活著的時候,認為自己淩駕於凡人之上, 但死了, 也不過跟所有凡人一樣被送進火葬場, 燒成一捧灰, 長埋地下。
唯一不同的是, 凡人還能投胎轉世,而徐凡在這世上再無蹤跡。
“這次還好。”馬哥跟雲青岑喝酒的時候說, “我還能糊弄過去,下次你要是看中個作惡更多的,那我就沒辦法了,大惡人在地府都是有記錄的, 什麼時候生什麼時候死,都有個定數, 到時候我可糊弄不過去。”
雲青岑給馬哥倒了一杯黃酒,微笑著說:“紹興黃酒,我專門讓人買的, 正經純手工釀的。”
馬哥豪爽的喝了一杯, 歎氣道:“現在公職不好做啊, 官大一級壓死鬼, 我要不是再不立功,一個鬼卒能做什麼事?”
雲青岑低著頭, 微笑道:“馬哥怎麼才能升職?不如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想到辦法?”
“跟你說……”馬哥放下酒杯, 忽然反應過來, 然後把即將要出口的話給咽了下去, 他看著雲青岑,看著這個跟他認識七八年的惡鬼,忽然生出了幾分感歎——每年都要死那麼多人,人間遊蕩著那麼多鬼,其中也不乏一死就是惡鬼的,但像雲青岑這樣不過十年就有現在這個“道行”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馬哥忽然說:“我掏心窩子跟你說一句,你自己也早點想轍,我現在給你遮掩已經很吃力了,雖說你吃的都是惡鬼,但地府真要追究,你也落不到什麼好處,要麼你就把地府的路子打點走通,要麼你就要想辦法躲避天命。”
“這我知道。”雲青岑笑眯眯道,“我這不是擔心馬哥你嗎?”
“而且馬哥你得了好處,我也有好處,是不是?”
“隻要你能升職,我才穩固,馬哥,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哥看,你好我才好,這麼多年你護著我,我心裡有數,我不能讓你來承擔所有的風險。”
馬哥吃了幾粒炒花生,然後才對雲青岑說:“我要是能抓住逃出地府的鬼,說不定能往上小升一階,掏出地府的共有十二隻鬼,最凶惡的那個我倒不奢望我能抓住,它死得太久,被關在無間地獄幾千年,況且還不知道究竟是何時出逃,是不是躲如了活人身體裡。”
“倒是其它幾隻幾百年的鬼,我還能想想。”
雲青岑:“這容易,馬哥不如信我一回。”
馬哥抬頭看著雲青岑,雲青岑還是一臉笑意,溫柔又充滿仰慕。
“誰讓我有你這個弟呢?”馬哥也笑,“你這回幫了我,下回你再找哥哥,隻要哥哥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馬哥不是什麼好鬼卒,但是重義氣,重感情,雲青岑就看中這一點。
地府能收買的鬼差太多了——鬼差大多服役多年,既不能入輪回,也不能成鬼神,人間煙火早就斷了,每年就領那麼點年俸,還不如一些死了幾十年的新鬼活得好,新鬼有子孫後代記得,逢年過節燒香送錢,紙紮這些年更是發展迅猛,連轎車都有。
隻是鬼都是飄著走的,有車也用不上,但也足夠讓一乾鬼卒眼紅了。
勞心勞力乾了這麼多年,不說過得能跟閻王爺比,但怎麼也不該比新鬼差吧?
於是就多了不少鬼卒貪墨的案子,都是貪新鬼家人的供奉,隻是新鬼們無處伸冤——閻王爺那麼忙,上麵的黑白無常自己的公差都忙不過來,新鬼求助無門,慢慢也就興起了給鬼卒“孝敬”的風潮。
鬼卒們偶爾也會遇到人間道士召喚,道士們在求他們辦事之後,也會給相應的酬勞。
兩下便宜。
隻不過多數鬼卒沒有這樣的機會,哪有那麼多有真才實學的道士?
所以想買通幾個鬼卒很容易,雲青岑當年可挑選的餘地很大,畢竟他年年都能收到一大堆“禮物”,無論是元寶還是冥幣,還是各色紙紮,應有儘有,他自己都能開個店了,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不重要,但是對其它鬼和鬼差而言都是硬通貨。
而馬哥在鬼卒裡混的實在不太好——他當年就是因為收了賄賂才被貶為鬼卒,這麼多年還沒混上去。
雲青岑稍微示好,再把他捧得高一些,馬哥的“兄弟義氣”就冒出出來,當年他受賄的那家人就姓馬,對方說一句“同宗同源”,他就覺得對方是他親戚,就不收人家兒子的魂了,傻是有點傻,但雲青岑看的就是他這點傻。
雲青岑又給馬哥倒了一杯酒,他笑著說:“馬哥,你等我好消息吧,等你升官那天,可彆忘了弟弟。”
馬哥站起來,拍了拍雲青岑的肩膀,豪邁道:“不是我吹,我是出了名的重情重義,我認了你這個弟弟,你的事我就會記在心裡,你也不想想這些年我給你擋了多少事。”
“就是因為馬哥你幫了我這麼多,我才投桃報李。”雲青岑,“馬哥你是什麼樣的脾氣,我心裡清楚。”
馬哥喝了不少酒,就開始對雲青岑抱怨,他先抱怨自己當年不過一時糊塗,就這麼被貶,實在是心有不甘。
“又不止我一個人這麼乾。”馬哥喝大了,都開始把自己當人了,“地府裡見不得光的多了去了,十殿啊,那麼多小地獄,那麼多鬼差,屍山血海都堆得冒尖了,我肯定是被哪隻鬼給整了,還有你牛哥,當年也是被我牽連,現在還乾著新鬼卒的活。”
他抱怨完了,又給雲青岑許願:“你放心,等哥哥升官,帶你一起發財。”
喝完酒,馬哥跟雲青岑打了聲招呼,就鑽入地底,重回地府。
隻剩下雲青岑收拾餐桌,雲青岑心情很好,他也喝了不少酒,雙頰緋紅,兩眼亮得發光,但是沒有一點醉意。
他一邊收拾就被碗筷,一邊哼著歌,黑貓繞著他的腿蹭。
自從吃了徐凡之後,他就一直飽足到了現在。
徐凡被他自己吃得一乾二淨,一點都沒給黑貓分,黑貓最先還纏著他想分一點,但雲青岑視而不見之後,它就老實了。
雲青岑把碗筷都放進洗碗機之後才笑著對黑貓說:“彆急,以後會有的。”
黑貓“喵”了一聲,在雲青岑坐下之後就跳到了雲青岑的膝蓋上。
雲青岑撫摸著黑貓的被,毛皮順滑,不知道為什麼,雲青岑想起了白雪公主的後媽,也是天天抱著一隻貓,他就順手把黑貓扔到了地上。
黑貓一臉懵逼地轉了一圈,然後趴到了雲青岑的腳邊。
它已經習慣自己主人的喜怒無常了,要是哪天它主人總是對它親親抱抱,那它才要覺得反常。
這段時間公司也慢慢走上了正軌,因為有蘇銘的緣故,雲青岑根本不必擔心公司的運營,隻不過平時雲青岑雖然能什麼都不管,但招員工的時候,作為老板,雲青岑至少也得去看看,認認人,免得招進來了雲青岑不喜歡。
蘇銘打電話來的時候,雲青岑正在泡澡,他一邊泡澡一邊看電視劇,十年前的電視劇現在看,劇情雖然還行,但是畫質太差了。
“明天有二十多個來麵試的,都是麵試的設計師。”蘇銘那邊很安靜,他說話也溫聲細語,像是唯恐驚擾了雲青岑。
雲青岑仰著頭,閉著眼睛說:“知道了,明天我會去公司。”
這段時間公司的業務很好——從側麵反映了雲青岑虧得很多。
“對了,木偶的價格可以上調了。”雲青岑打了個哈欠,“調到成本價吧,不包郵。”
這就等於一分錢沒掙,但沒虧就行,雲青岑要的不是錢。
蘇銘很高興:“我還以為你要一直做活動呢。”
雲青岑眨眨眼,有些茫然,他做活動了嗎?
但蘇銘明顯不是這麼想的,他真心實意的認為雲青岑的目標是發財致富,之前雲青岑虧錢他比誰都心疼,還要安慰自己這是雲青岑的“發展策略”,現在雲青岑調價了,即便不掙,至少不虧了,隻是租辦公樓的錢和馬上就要招來的員工工資也是成本,蘇銘這幾天都睡不著,一閉眼就是錢。
作為窮過的人,蘇銘對錢很敏感,他隻要一代入雲青岑,想到虧損的是自己,就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做夢都是虧錢。
奈何雲青岑不急,他又不敢對雲青岑說什麼,就隻能強忍著心疼。
發布招聘企劃的時候,蘇銘按照雲青岑說的,對設計師的要求是有成品,學曆什麼的全都不看,就看作品,尤其是有實物的作品。
這個實物必須是跟工藝品相關。
應聘也得帶上實物。
工資在當地不高不低,月薪一萬二,要是老板滿意,月薪還能再議。
因為不看學曆,不看經驗,投簡曆的人絡繹不絕,每天蘇銘都能收到成百上千份,甚至還有私聊他,表示自己能降低薪資要求,八千一萬就夠了的不在少數,年齡層更是範圍很廣,有四十出頭的,也有剛畢業的應屆生。
林苗就是剛畢業的應屆生,學的是工業產品設計,主學的是家具設計,工藝品設計她隻學了點皮毛。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畢業設計裡有幾個小的家居裝飾品。
畢業之後她一直沒能找到工作,同學裡隻有很少幾個因為家裡有關係所以找到了對口工作,其他人要麼考教師資格證,要麼考公務員,剩下的不少都轉行了,隻有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不想當老師,也不想考公務員,就想搞設計,當年她學這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靠設計養活自己。
隻是她當年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設計師這個看起來高大上的職業,不知道有多少人畢業即失業。
林苗在跟朋友合租的出租屋裡長籲短歎的時候,朋友忽然提醒她:“苗苗,你手機在震。”
“可能又是我媽問我有沒有找到工作。”林苗一邊去找自己的手機一邊喃喃自語地抱怨,“她就想讓我早點回老家,說給我介紹個對象,結了婚隨便在老家找個工作,這輩子就穩當了,讓我彆在大城市飄。”
林苗:“還說我到現在都沒找到工作,就算找了也找不到好的,說不定一個月連房租錢都不夠。”
她現在跟朋友合租一個主臥,一個月房租平攤下來一個人都要兩千多,大城市寸土寸金,對她們這些小地方來的人來說,想在這裡紮根,搏一個未來,簡直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但即便如此,每年依舊有那麼多即便隻吃饅頭鹹菜都要拚一把的人。
林苗發現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她皺了皺眉,以為又是來讓她改套餐的,但還是接了起來。
接起來之後,林苗就學會了川劇變臉,直接從眉頭緊皺瞬間變成了眉開眼笑。
她不停地說:“好的好的,我一定準時到,絕對不會遲到,謝謝,謝謝。”
朋友奇怪道:“怎麼了?有人給你借錢了?”
林苗激動道:“啊啊啊啊啊!寶貝!我要去麵試了!我昨天給你說的那家公司!一萬二的底薪!”
朋友也很高興:“你材料都準備齊了嗎?”
林苗狠狠點頭:“都齊了,我準備明天穿職業裝去,爭取給麵試官留個好印象,要是能過,我請你吃大餐!真過了的話,說不定我們就能換房子了,隔壁屋住的男生每次都不刷廁所,我真是服了。”
林苗一晚上沒能睡著,她之前一直在投簡曆,但是回信寥寥,麵試機會都少,更彆提是這種高工資崗位麵試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醒了,起來洗了個頭,畫了個淡妝,然後穿上了職業套裝,拿上自己的作品之後就奔出了門,先坐公交,然後轉地鐵,緊趕慢趕,終於在九點之前到了公司大樓下。
她抬頭看著這棟大樓,看著正在朝裡走的上班族,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打氣,她很快也能成為這些上班族中的一員。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她還有些膽怯,左右看了看,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緊張得有些大腦缺氧。
樓層到了之後,林苗走出電梯,她站在電梯門外,緊張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唯恐給麵試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探頭探腦的站在公司的門口——玻璃門讓公司內部一覽無餘。
畢竟是學的家具設計,雖然覺得這家公司裝修的太不像公司了,但她還是能看出這裡麵擺放的家具很多都是國外知名家具公司的成品,價格貴得吐血,這家公司未免也太土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