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函是雲青岑手寫的, 他寫得一手好字,初高中時練過硬筆書法,標準的行楷, 瀟灑又不至於讓人看不清寫的是什麼,邀請函請了專人設計,用了一大堆工藝, 怎麼看怎麼美,畢竟是他的第一次畫展,雲青岑還不覺得如何, 滕璟一定要力求完美。
雖然受邀的都是一群完全不懂畫的人。
除了雲青岑那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抽象派”畫作以外,還有孤兒院的孩子們畫的畫。
擺在一起,反倒顯得雲青岑的畫更加莫名其妙。
然而雲青岑自覺很美, 開展的前一天晚上還帶著滕璟一幅幅欣賞。
滕璟這些年睜眼說瞎話, 吹彩虹屁的本事日漸增長, 能把瞎話說的白日見鬼。
“這幅最好。”滕璟看著一幅可被稱作“五彩斑斕的黑”的畫。
雲青岑看著那副畫,底色是深紅加普藍調的黑色, 但他嫌黑的不徹底,直接去買了一罐黑色顏料, 黑得死板但他很滿意,再把一堆亂七八糟的顏料覆上去,用刮刀胡刮一通,彆說, 還挺能唬人。
至少雲青岑自己現在看著這幅畫,都在思考自己畫這玩意的時候在想什麼。
開展的時候, 那群不懂畫的人也開始對著他大吹特吹, 好像雲青岑真的是某位不出世的天才藝術家。
雲·天才藝術家·青岑, 十分坦然的接受了無數誇獎, 並且在這些閉眼說瞎話的誇獎中覺得自己離藝術家無限接近。
“雲先生。”穿著西裝的男人似乎是個混血兒,身材高大,就像個西裝衣架子,深邃的五官和小麥色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有一種野性的美,他走到雲青岑麵前,甚至沒有給滕璟一個眼神,隻對雲青岑說,“我在新開的餐廳訂好了位子,希望雲先生今晚能賞光。”
男人很年輕,可能還沒過二十五歲,正是剛熟悉社會的遊戲規則,又抱有巨大自信,自信到自傲的年紀。
雲青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著雲青岑的眼睛,直到雲青岑微笑著問:“還有其他人嗎?”
男人鬆開了口氣,自以為風度翩翩地說:“是我仰慕雲先生的才華,隻想跟雲先生單獨聊一聊。”
“不能帶家屬嗎?”滕璟在旁邊微笑著問,“如果不行就當我沒問。”
男人愣了愣,他抿了抿唇,糾結了幾秒之後才說:“如果雲先生想帶的話,我沒有意見。”
雲青岑覺得站著有點累,自然的靠到了滕璟身上。
周圍有人側目,但雲青岑不為所動,他穿著一套深藍色的定製西裝,像是剛從誰家走出來的大少爺,這個顏色更襯得他皮膚雪白,他微微仰著頭,看著男人的臉。
一張年輕的,無知無畏的,令人想毀掉的臉。
滕璟不動聲色的拍了拍雲青岑的肩,雲青岑衝男人笑道:“好啊,畫展結束後我們一起去吧。”
男人的表情有些古怪,看著滕璟的目光充滿了敵意。
滕璟安之若素,甚至還好脾氣的衝男人笑了笑。
這次畫展一共賣出了六幅畫,賣價甚至比不少小有名氣的畫家高,無論買家是真的欣賞雲青岑的話,還是拍雲青岑馬屁,雲青岑都很受用,那幅五彩斑斕的黑賣出了最高價,買家正是請雲青岑和滕璟一起吃飯的年輕男人。
男人叫楚陽,畫廊的老板,家裡有個業內聞名的古董拍賣行,富二代。
不過雲青岑見多了富二代,富二代在他眼裡不值錢。
跟楚陽有接觸,也不過是因為需要場地舉辦畫展,兩邊一接觸,楚陽不僅不收場地費,並且畫展相關都是他讓人去跑,還買了雲青岑那幅不知所以然的畫。
畫展結束後,雲青岑和滕璟一起上了車,兩人坐在後座,楚陽坐在副駕駛座上。
楚陽:“雲先生這麼有藝術天分,為什麼不朝這方麵發展呢?反而總是待在孤兒院裡,做慈善當然也好,但有時候個人的追求也很重要,我認識幾個國內外都比較知名的畫家,雲先生要是有意朝這個方向走,名氣大的老師比較重要。”
雲青岑笑盈盈的看著楚陽,楚陽抿了抿唇,朝雲青岑微笑。
這個微笑帶著自信與驕傲,雲青岑的嗓子忽然有點癢。
“楚先生這麼忙,不好吧?”雲青岑輕聲問。
楚陽:“忙不忙總是因人而異。”
有些話點到即止,楚陽不再說話,全程沒有給滕璟一個眼神,滕璟倒也不在意,目光一直帶著笑意。
這幾十年,像楚陽這樣的人他見得太多了,這類人對雲青岑來說就像調劑品,雲青岑不會把他們當對等的人來看,滕璟從不擔心雲青岑會變心。
對滕璟來說,雲青岑是個很好懂的人,把他當一個小孩子看最好。
他有孩子的好奇心,想要馴服一切他見到的東西,擁有天真的殘忍。
他的殘忍不是生來就想做壞事,就像小孩子會撕掉蜻蜓的翅膀,拔斷螞蟻的腿,掏鳥窩捏碎鳥蛋一樣,他們不會覺得自己在做壞事,也不會覺得自己的行為是殘忍的。
他們隻是忽然想到,然後就那麼做了。
雲青岑也是這樣,他不會考慮彆人,也不會考慮自己的行為本事,他隻是想做,然後就去做。
吃飯的時候,滕璟就看著楚陽對雲青岑“暗送秋波”。
楚陽顯然不把滕璟當回事——哪怕滕璟各方麵條件都比他出色得多,但在楚陽看來,一個人看久了總是會膩。
雲青岑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會有劣性根,沒道理滕璟可以,而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