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員工們每天的午餐都是在食堂解決的,除了大廚,其餘人都得在食堂工作完畢後進餐,也就是吃職工們的剩菜。
但是顧芊和沈大軍自從開始掌勺後,也有了大廚的待遇,他們可以提前把菜打到飯盒裡就餐。
借著給自己打餐的時候,把提前放在灶台下蔣海朝的飯盒也偷摸打上,打完後再趁大家不注意,迅速蓋好,再把自己的飯盒跟蔣海朝的對換,假裝捧著自己的飯盒出了後廚。
這時候嚴大福和沈大軍正津津有味吃著午餐,其餘員工則哼哧哼哧開始把菜盤子搬到食堂窗口去。
當掌勺的大廚可比打雜工輕鬆多了,炒完菜後的賢者時間都是自己的,可以隨意使用。
如果嚴大福再退休,自己能坐上他的位置的話,整個廚房以後可就是她的天下了。
怎麼想怎麼覺得前途光明!
……
因為蔣海朝說多出的二十塊錢裡包含了跑腿費,顧芊雖然有點無語,可想想確實自己賺不少,索性隨了他,反正也跑不了幾天了。
兩人在辦公樓二樓的樓尾碰麵,蔣海朝早早地就等候在那裡,百無聊賴地踢牆玩。
“牆皮都要被你踢掉了。”
顧芊好笑又無語地把飯盒遞過去。
“你今天慢了三分零十秒,是不是想光拿錢不乾事?”蔣海朝看一眼手表,邊對她說。
表情瞧著挺嚴肅,但顧芊知道,他這就是故意嚇唬她呢。
“去你的!”顧芊沒好氣地睨他:“這種事情得謹慎謹慎再謹慎,快了得出亂子的你知不知道?”
蔣海朝當然知道,但就是喜歡看她抓狂的樣子。
接過飯盒,迫不及待打開蓋,抓了最麵上的一顆排骨扔進嘴裡。
顧芊嘖了聲,“幾輩子沒吃過肉了?”
“沒辦法,餓死了。”某人邊享受美食,邊歎道。
一天到晚坐辦公室裡,咋就餓得那麼快,不禁讓人懷疑是不是餓死鬼投胎。
見他吃得滿足,顧芊惴惴不安的心稍微放緩了一些。
本來這會兒送完飯她就該走的,蔣海朝不知道她為什麼一動不動。
舍不得他?
“你還不走?不走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要上樓,被顧芊眼疾手快拉住。
“不是,我找你有事呢。”說罷環顧四周,正是午餐時間,辦公樓裡人少得可憐,更少有人走這邊偏僻的樓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兒。”
什麼事這麼神秘。
蔣海朝墨眉挑起,思索半秒後,點了點頭:“行,那你在這裡等著,我回去吃飯,吃完再聽。”
“哎——”顧芊哭笑不得地把人拉住:“我說,我還得趕回去上班呢,你倒是一點也不體諒革命同誌!”
蔣海朝看著她哀怨的表情笑出聲:“逗你玩呢。”
指了指辦公室大門:“我進去放飯盒,你在這等我,馬上出來。”
顧芊變臉如翻書,這才滿意地放開他的衣袖:“行,你去吧,快點。”
兩人去了辦公樓的背麵,比顧芊上次跟吳紅星談話的地點還要隱蔽的一個地方,跟倒豆子似地把她的想法告訴了他。
“是這樣的,最近咱團裡不是老多人稱讚我的手藝嗎?我想趁熱打鐵,正好呢我手裡頭有幾本菜譜,放在家裡落灰不劃算,乾脆送出去換點……錢,但是呢,我人脈有限,找不到那麼多買主,所以……想請你幫幫忙。”
蔣海朝是個人精,當即聽出了她的訴求。
可……
“你這不就是……投機倒……唔?”
這回換顧芊捂蔣海朝的嘴了。
她做賊似地張望四周,末了又走到牆角往外探了探,見沒人才鬆口氣:“小聲點!萬一隔牆有耳咱就完了!”
鼻腔裡湧入一股子馨香,清潤中裹挾了一絲醇然,熏地人心頭微癢。
蔣海朝恍惚了一瞬,臉色沒方才那樣自然。
對上她的視線,喉嚨裡溢出咳嗽的聲音,顧芊忙放手。
蔣海朝輕笑,戲謔道:“是你完了不是我完了吧?”
顧芊難得在他麵前露出小老鼠樣的怯弱表情,蔣海朝覺得怪有意思,好整以暇地環胸道:“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為什麼找我?”
當然是因為你也是個不守規矩的人啊!
“咳咳。”顧芊忽然正經下來,乾笑道:“好歹咱倆一起做過那麼多壞事……”
意思就是,覺得他是個不守規矩的人,這種不守規矩的事就適合他來乾。
這話聽在蔣海朝耳朵裡可就不樂意了。
“我差你錢了?又不是不付錢,算什麼壞事?”
怕惹了蔣海朝生氣不肯跟自己合作,顧芊忙順著毛改口:“行行行,你說不是壞事那就不是壞事。”
“什麼叫我說不是就不是,本來就不是。”
顧芊:“……”
為什麼有種胡攪蠻纏的感覺?
沒細想,顧芊解釋道:“好吧,所以……通過各方麵的觀察,我覺得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說來說起,其實還是覺得他像個“不守規矩”的人。
蔣海朝當然不能即刻如她的願:“你這事兒要是沒做好,可是要斷送我前程啊,我可不敢。”
可他這樣說著,麵上確是漫不經心的吊兒郎當樣,哪裡看得出來他怕了?
“那……咱倆好歹這麼好的關係了,你就幫幫我唄……我……”
話音未落,蔣海朝挑起眉峰道:“咱倆啥關係啊?”
“額……就……”她想說朋友關係,可兩人之間主要通過金錢來往,朋友關係的話,未免讓他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於是改口:“合作夥伴嘛……我都給你開了一個多月的小灶了……”
蔣海朝安直直凝視著她,視線略微有些不定,也讓她看不明晰。
眸光一閃,他漫不經心地靠在了牆麵上,雙腿悠閒地交叉起來,這個動作使得男人原本就流暢的雙腿愈顯修長。
“怎麼,你以為跟我扯個關係,就能讓我答應了?”
顧芊收回目光,咽了口唾沫:“額……那……”
她是真沒撤了,本來找蔣海朝幫忙就是臨時起意,理由壓根沒來得及想太多。
那時候她覺得他有把柄在自己手上,會答應來著,可看他這幅桀驁瀟灑的樣子,是能被她拿捏住的樣子嗎?
顯然不是。
糾結地撓了撓頭發,良久後,才又道:“我給你分成吧,兩成,夠不?”
“兩成?你就這麼看低我?就你那幾本菜譜,能搞幾毛錢?”蔣海朝忽然有點佩服自己,頭一回能跟一女同誌扯皮這麼久,看來自己的耐心加強了不少嘛。
深知這男人的“惡趣味”,顧芊憋了口氣,終於妥協了:“行,你提要求吧。”
一對透亮的瞳仁瞅著蔣海朝,活脫脫一副要上刑場了的感覺。
蔣海朝喉結動了兩下,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繳械投降。
狹長的眸子盯了會兒顧芊,如深潭般的瞳孔中,似乎蘊藏了幾絲若有似無的淺笑。
“還挺了解我。”看向她的眸色變得意味深長:“沒好處的事兒我可不乾。”
顧芊額角鼓起一塊,青筋跳了又跳:“說。”
“嗯……這我得好好想想。”
男人漫不經心地把手揣進褲兜裡,姿態悠閒而輕鬆,與繃直了身體等待他搭話的顧芊對比分明。
好不容易等到他發話,卻是這樣一句:“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顧芊差點抓狂:“你快點想吧,我還得趕回去上班呢!”
“想不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顧芊露出這樣的抓狂模樣,他就格外想做點更過分的事:“要不這樣吧,你先欠著,等事成之後我再說我想要什麼。”
“不行,我從不給彆人空支票!”誰知道他會填多少數。
“行,那我就不乾了,您找彆人去吧。”說完不帶一絲留戀地就要走。
顧芊上套了,牢牢拽住他的衣擺,平整的軍便裝硬生生給她拽出道深厚的褶子。
兩隻小鹿眼委屈地彎成一道新月:“哎——彆啊,除了你我還能找誰呀!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與她哀求的眼神對上,蔣海朝低低地笑了出來:“那就放心我了?”
宛如大提琴低沉醇厚的嗓音,分明跟平時聽著沒有兩樣,顧芊卻敏銳地察覺出那深沉的腔調裡有一縷愉悅味道。
“嗯……額……”顧芊支支吾吾的,雙頰微微透著桃子一樣的粉:“是那麼回事兒,我就放心你……”
她思來想去很久,除了他,確實沒人能勝任。
第一,他有關係有背景還有人脈。
第二,他膽子大,“不守規矩”的事兒也不是沒乾過。
第三,顧芊有他的把柄握在手,兩個人相互製約,不怕他會“策反”。
“是嗎?”蔣海朝慢悠悠地挑了挑眉,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既然放心我,那為什麼不敢答應?”
廢話,相信你能辦成事,但不相信你的人品啊!
誰知道你會提什麼變態要求!
顧芊支支吾吾半天回不了話,蔣海朝也不為難她。
“這樣吧,這事兒我暫且答應下來,不過你也得先回去想想,能不能答應我的要求,如果能的話,這事兒咱倆就一拍即合,不行的話你就另請高明。”
語罷,他的視線穩穩地落在女人光潔地沒有一絲瑕疵的臉上,那雙如鷹的雙眸,狹長而深邃,一度讓顧芊覺得自己被一隻猛獸盯上了。
而這猛獸將顧芊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一但被他盯上,四周都將布滿他豐滿的羽翼,讓她無處可逃。
最後,在顧芊咬唇糾結的小表情裡,拍拍她孱弱的肩膀,笑道:
“走了。”
顧芊隻能看著他的背影逐漸變成一顆小黑點,直至消失不見。
……
有一分的利益,人們就會冒一分的風險;有一百分的利益,就會冒一百分的風險。
為了眼前的巨額利益,顧芊決定答應蔣海朝的要求,涉一次險。
晚上送飯,她把消息傳遞給了蔣海朝,表示自己答應他的要求,但是一再強調,他絕不可以提特彆過分或者變態的要求。
蔣海朝答應了,隻是臨走前壞笑著問她什麼是變態要求。
顧芊氣鼓鼓地踢了他一腳,扭頭瀟灑走人。
下班後回到家,猝不及防被她媽張麗華好一頓教訓。
顧芊茫然地聽了兩三分鐘,才哭笑不得地保證:“行吧行吧,以後做事再也不風風火火讓你擔心了。”
張麗華這才滿意了下來。
跟初中女同學約定好的那天,正好是十月三號。
顧芊的工資要到10號才發下來,因此先跟幾個嫂嫂借,一共借了二十塊錢,數額有些大,還是把她媽搬到台麵上,幾個嫂嫂才肯借的。
她承諾,半個月之內一定還上,雖然上個月的180還沒完成……
還是那句話,債多了不壓身,虱子多了咬人不疼。
現在嫂嫂們又開始對她產生防備,但這回她真要乾一票大的,不僅要還,還要一次性還清!
翌日,準時到達跟初中女同學約定好的地方,沒想到小姑娘居然比自己來得還早,焦灼地在原地等候,不知道等了多久,清晨的冷風吹得她臉蛋通紅,來回踱著步。
見到她,激動地小跑過去:“你終於來了!”
顧芊汗顏,這會兒天剛蒙蒙亮呢,你是有多怕她不守信用?
笑了一下,掏出早準備好的一塊錢:“給。”
小姑娘興奮地把在手裡攥了好久本子遞給她。
厚厚的一疊本子帶著她的體溫,也不知捂了多久,暖烘烘的。
翻了翻,字跡雋秀,每一行都工工整整,十分漂亮的一手好字。
“不錯。”不止字寫得好,這本子也挺厚實,寫完後還剩了一大半。
顧芊很滿意她的質量,忽而抬眸,含笑問她:“你還想賺錢嗎?”
女同學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望著顧芊溫柔的笑緩了好一會兒,兩眼蹭的放光。
一塊錢都還沒焐熱呢,又來?
她激動又克製地點了點頭:“想,你還有菜譜啊?”
顧芊笑了笑,把她抄完的菜譜又重新遞了回去:“既然還想再賺,這個先拿著,還是抄它,如果你有朋友也想賺,讓他也抄,不過必須得是鋼筆,鉛筆我可不要。”
“真的?我朋友也可以嗎?”
“對,不止你朋友可以,如果你朋友有朋友也想賺,也可以,不過得限製在……二十本以內吧。”
“如果我一個人就能抄兩本呢?”這時候小姑娘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那你就可以再得兩個八毛。”
兩個八毛……不就是一塊六毛嗎!
“那……那……我這個本子其實也要兩毛錢……”說完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不過,其實也沒關係,你給的已經很多了。”
顧芊倒是沒想起這一茬:“沒事,那就都加到一塊錢吧,就當本子的成本。”
女同學激動地臉頰微通紅:“謝謝,謝謝你,還是明天早上就要嗎?”
“嗯,這下倒不用怎麼急,三天吧,給你們三天時間,能來得及嗎?”
三天?她有好多朋友,三天時間自己起碼可以抄三本,家裡還有兩個姐姐,至少能再來四本,再加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
立馬答應道:“可以!”
“行,那沒問題你就拿去抄吧,三天後我來找你。”說完叮囑一句:“記得,這件事一定要找靠譜的人來抄,除了你們抄菜譜的,其他人千萬不能告訴!如果被大人知道了,我是不會給你們錢的。”
小姑娘聽得很認真,鄭重地點頭:“嗯!我不會告訴大人的!”
這錢她自己藏都來不及呢,怎麼會告訴大人,告訴大人了,這些錢就不是他們的了!
……
顧芊把原版菜譜交給嚴大福後,效果確實很不錯。
他已經完完全全癡迷進了菜譜裡,最近幾天整日醉心於研究做菜,其他任何事都無法激起他的興趣,就跟著魔了一樣。
不僅捧著菜譜看,還實驗,有時候做出來味道不好,又要請教顧芊。
好家夥,這陣仗,如果嚴大福不把位置傳給顧芊,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了啊。
賭顧芊的幾個人暗暗高興,賭注就要到手了!
另外幾個每天看著沈大軍一天到晚陰鬱的模樣,都著急上火了!
他咋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著急啊!好歹去討好討好大廚呀!
嚴大福的反應果不其然出現了帶貨主播的效應,大家見他天天如癡如醉地捧著菜譜,私底下一個個的找上了顧芊。
最先找到她的是劉明明。
“芊兒姐,您看……等大廚看完了,能不能給我也瞧瞧?”這年頭,有手藝傍身的人走到哪裡都吃香。
要是他們也能學到顧芊這樣出神入化的廚藝,還怕沒錢賺嗎?
就是不在文工團做,隨便去哪個廠子,那也是掌勺的份兒!
“那可懸了,你看他最近沉醉的樣子,怕是一時半會兒……說不定看到退休都看不完。”
退休?那至少還有半年呢。
又聽她道:“而且……我打算呈個人情,把菜譜送給大廚呢,怕是還不回來了。”
“啊?”劉明明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完了呀……我豈不是要打一輩子雜了?”
他的手藝和天賦遠遠夠不到收徒的標準,可人的貪心又總不讓他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所以他想努力,靠自己爬上去,卻不知還沒到手的救命稻草被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