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氣撲麵而來,王翠梅瑟縮了一下肩膀。
“顧芊帶著他哥來咱家搶劫,咱家的縫紉機,半導體,鍋碗瓢盆全被他們搶了!我當天就讓紅秀找公安,結果今天公安告訴我這事兒他們管不了,這是家務事,讓我們自己解決,可咱吳家人哪裡比得過顧家那些不要臉的強盜啊!”
“兒啊!連公安同誌都不幫我們,除了你,我們還能找誰啊!”
吳國年連連點頭附和:“是啊,紅星,家裡是真沒轍了。”
吳紅星驚愕地抬眼:“什麼,他們把咱家搬空了?”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窒息的死寂。
王翠梅咬牙切齒:“可不是!”
吳紅星麵皮緊繃,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難堪、憤怒、震驚,各種情緒交織心頭,幾欲使他崩潰。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發癲一樣,一腳踹樹上。
王翠梅心疼地握住吳紅星的手臂:“兒啊!顧芊那丫頭還說了,你的自行車她也不會放過!你可不能讓那群土匪得手!那自行車就算咱偷偷賣了,也不能給她啊!”
“還想要我的自行車?”吳紅星深呼吸,整個人快要崩潰了,“不可能,自行車我絕對不會給她!”
他的臉色愈演愈黑,良久後,才深呼吸幾口緩和了情緒。
再睜眼時,又變成了以前那個溫和禮貌的吳紅星。
“行,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們現在,立刻馬上回家!如果不想我的事業被毀,就彆再來文工團!”
兩口子被兒子的狠話嚇得狠狠一個哆嗦,儘管如此,卻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王翠梅豎掌發誓:“紅星啊,你放心,媽以後就是天大的事兒也不來找你了!你好好的,安心地上班,家裡可就指望你了啊!”
兩口子臨行前還依依不舍回頭張望,隻看見吳紅星不帶半點留戀的背影。
……
吳紅星終於弄懂了顧芊所謂的報複。
他以為逾期不還錢隻會讓她宣傳兩人處過對象的事,他甚至已經把應對的措施想好了,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可偏偏沒想到,她的手段居然是收回她曾經給他的物品。
至於今天蔣海朝的事情,吳紅星並不能確定是否與她有關。
但毫無疑問,他攤上大麻煩了。
回去後,無心練習,身在舞蹈室心在外,連著好幾個動作做錯,陳立秋毫不客氣地批評他。
他都一一應下,態度良好,讓陳立秋發作不起來。
忽視周遭頻繁投來的偷窺視線,一直堅持到十一點
午間下課後,吳紅星迫不及待要到後廚找顧芊算賬,卻被同伴們攔下。
“吳紅星,上午來的那兩位,真是你父母啊?”
“吳紅星,你父母是做什麼的呀?”
“吳紅星,原來你不是乾部子弟呀。”
……
吳紅星隻想撕碎這一張張看好戲的嘴臉
目光轉到人群末尾趙海棠身上,她穿著黑色修身舞蹈服,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像嬌弱的雛菊,那樣惹人心疼。
她難堪地咬著紅唇,穿過黑壓壓的腦袋與他對視。
從她的眼中,吳紅星看見了怨恨,她在無聲地質問他為什麼騙自己。
隨後,怒意盈盈地衝出了舞蹈室。
“哎——海棠怎麼走了啊!”有人看好戲地叫著。
舞蹈隊無人不知趙海棠跟吳紅星處對象的事兒,兩個人都是舞蹈隊舉足輕重的人物,嫉妒的人當然有,不然現在也不會起哄。
隻是現下趙海棠走後,竟沒有一個人去追她,連吳紅星也沒有,隻是目光沉沉地打量起他們,眸光晦澀不明。
“說完了嗎?”嗓音透著濃烈的厭惡。
大家同時愣了半秒,雖然沒再說什麼,卻不約而同地小聲跟同伴咬起耳朵。
在嘈雜紛亂的絮語中,吳紅星板著臉掃射眾人,輕啟唇。
“第一,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家庭富裕,更沒有說過我是什麼乾部子弟。”
“第二,我的家庭雖然不富裕,但父親是一名光榮的工人,我母親是光榮的家庭主婦,我並不認為他們的工作有多見不得人,不覺得這些有什麼好讓你們嘲笑的。”
“第三,你們不覺得隨意嘲諷彆人的嘴臉很醜惡嗎?”
吳紅星對外的形象永遠是光輝的,聖潔高尚的,即使深陷泥潭,也能讓自己始終處於道德製高點。
“我隻是不屑於同你們辯駁,沒想到我的沉默竟然讓你們誤會至此。”
彼時金暉從窗外灑進來,為他英俊不凡的臉鍍上一層高尚的光輝。
眾人尷尬神色凝固在唇角,麵麵相覷間,竟不約而同地為自己方才的嘲諷感到羞愧。
吳紅星說得有道理極了,身為覺悟高尚的同誌怎麼能因為家庭原因就看不起同伴呢,這是可恥的行為!
幸而這裡沒有領導在場,若不然他們怕是要被扣上不尊重同誌的帽子……雖然這帽子扣得並沒有錯。
大夥不約而同改口:“不是的,紅星,其實我們隻是善意的問一問,沒彆的意思。”
“好奇地問幾句而已,你彆放心上。”
大家開始打哈哈,也不再趾高氣昂地看好戲,你一言我一語解釋著,一哄而散。
舞蹈室恢複前所未有的寧靜,吳紅星望著隊員們越走越遠的身影,眸色逐漸黑沉。
……
午間,顧芊帶著飯盒偷偷溜出後廚,疾步匆匆往辦公樓趕。
路上行人大多往食堂湧入,通往辦公樓的路上異常通暢,沒幾個人。
隻是沒曾想,路過操場時,發現了在籃球架下的蔣海朝。
今兒個天氣涼快,他卻隻穿了件背心,下麵是寬鬆合適的軍裝長褲,下身的寬鬆配上上身的緊致單薄,炫目的對比感更顯得那腰不似腰,像奪命三郎的彎刀。
他的身體蘊藏了一種隱晦的張力,尤其是當他矯健的身姿奔跑起來時,緊實的肌肉線條便被這動作勾勒地淋漓儘致。
不似少年一般的纖細,反而是漂亮又不顯誇張的成熟肌肉,一看便是長年累月的鍛煉造就的完美體魄。
此時此景,馬甲背心更襯得他像個大男孩,讓顧芊無端想起高中時期在操場上揮灑汗水的陽光少年,那時她就格外迷這類型的男生。
不止顧芊注意到了他,附近路過不少女同誌也總拿視線往他身上瞟,那種又羞又想看的表情,跟顧芊如出一轍。
趁著終於沒人看過來,顧芊趕忙“喂”了聲,朝他揮手。
蔣海朝很快注意到她,輕鬆把最後一個球扣進籃筐,邁開矯健的步伐朝她奔來。
像導彈對準目標發射,徑直朝她奔來,沒幾秒便在她麵前立住腳跟。
強烈的荷爾蒙氣息撲麵而來,顧芊不著痕跡後退兩步,做賊似地張望四周,見有人經過,忙多走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心臟無序大跳起來。
臨走前偷偷瞥了眼他手臂肌肉,線條流暢而緊致,濃烈的力量美。
蔣海朝不急不緩地跟在她身後,步伐輕快,邊轉著籃球,邊慢悠悠地:“還以為你發現不了我。”
顧芊沒回話,搖搖頭拋開腦海裡的畫麵,問他:“怎麼就你一個人打球?”
她沒回頭,背對他問的。
蔣海朝盯著她烏黑的發頂,籃球在指尖旋轉一圈:“他們都吃飯去了。”
“哦。”顧芊覺得發頂突然癢,撓了撓:“你今天怎麼想著來打籃球,還好我多看了一眼,要不然還不知道要在辦公樓等你多久。”
卻聽身後男人驀地笑出來,嗓音輕快:“放心,你發現不了我能發現。”
本就是刻意在那裡等她,又怎麼會注意不到她的身影。
言落,顧芊倒是不自在了,輕咳兩下,反而覺得喉嚨更癢。
身後的腳步聲忽然走遠,顧芊回頭看,蔣海朝一溜煙就鑽進了公廁後的小樹林。
她握緊飯盒,忙不迭追上去,轉腳就撞上一片堅硬的胸膛。
混合著他身上濃烈的雄性氣息,和樹林中的泥土味,源源不斷注入鼻腔。
蔣海朝穩穩將她扶住,怔楞了半秒後啞然失笑,顧芊隻覺得側臉緊貼的胸膛微微震動兩下。
沒等她蹙眉,便聽得男人揶揄的語氣釀出。
“真笨。”
大概是被蔣海朝逗弄過太多次,這回竟然沒覺得多生氣。
下意識抬頭,便看見某男精致優越的下頜,那角度,仿佛用尺子毫厘不差,篆刻出來一般。
收到她的打量,他也順勢垂眸望下來,烏漆的雙眸恍若籠著層薄紗,眼底有深遂波瀾,隨之叫人心口晃動起漣漪。
顧芊迅速穩住身形後便掙脫掉他的禁錮,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視線逡巡一周後,嫌棄地捂住口鼻。
“你今天口味這麼重啊,在這裡吃?”
不止有臭味兒,還有蚊蟲,鬨哄哄的在耳瓜子跟前吵,擾人清閒。
顧芊輕抬眼皮,就看見蔣海朝給了她一個你想多了的眼神。
肌肉盤旋的手臂朝她伸了過來,顧芊甚至看清了他裸露肌膚上懸著的幾滴汗珠。
“等會兒去操場吃,下午還要打籃球,給我吧。”
原來隻是在這裡“交易”。
“以前沒見你打過籃球,今天怎麼開始打了,一打就是一整天?”
乖順地把飯盒遞過去,離得近了,他身上的熱氣仿佛攀著空氣爬上她的麵頰,滿臉生熱。
蔣海朝接過飯盒,回道:“下個月有運動會,我報名了籃球,提前準備。”
沒聽說過運動會有打籃球項目,這年頭的運動會還真是稀奇
“行,那你慢慢吃,我走了。”她狗攆了似地腳下生風。
蔣海朝把人喊住:“喂,你急什麼?”
這女人怎麼每次都走得如此灑脫。
顧芊腳步微頓,回眸時他腦後的碎光使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可樹蔭投落的光斑配合著他流暢的臉型,是一種朦朧的旖旎感。
“我還得回去乾活兒呢。”她眯眼,幾縷發絲調皮地散在睫毛上,手指挑撥兩下拂開,彆到腦後,手腕那一塊肌膚白似雪。
蔣海朝眉心一動,壓下滾到喉嚨的燥熱:“你現在不是掌勺了嗎,還乾雜活呢?”
顧芊撇撇嘴,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倒也沒有,但是不回去留在這裡乾嘛?”
“嘮嗑啊。”他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顧芊:“……”
“無聊。”咕噥一句轉身走人,手腕被他扣住,但很快就被反應迅速的顧芊拍開。
“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乾什麼?”
“嘖。”男人烏漆的眼瞳凝上一絲尬色:“我不是怕你走嗎。”
“走就走了,下午又要見麵。”
不知為何,這話說出來,兩個人同時一怔,隨即默契地撇開眼不看對方。
顧芊摳了摳手,沒走。
蔣海朝也沒說話,好一會兒才見他有動靜,而此時顧芊已經被樹林裡酸臭味兒熏反胃了。
所以她不懂,為什麼自己還要堅持站在這裡等蔣海朝說話。
“我早上遇到吳紅星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聽得顧芊滿頭霧水。
“什麼?”看就看到了,乾嘛跟她講。
“你跟他處過對象吧?”尾音剛落,他便又問。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偷聽牆角真不是好習慣。
“確認一下。”蔣海朝鼻端溢出汗,顯得略有些緊張,她不確定是打籃球留下的,還是剛才出現的。
顧芊無所謂地聳肩,大大方方承認:“有什麼好確定的,我跟他早沒關係了。”
蔣海朝俊挺的眉峰一挑:“是因為他跟趙海棠好上了?”
“不全是。”關鍵原因在於,她不是原來的顧芊了。
“那你還喜歡他嗎?”聲音不似方才的利落。
他麵色緊繃,表情硬邦邦的,擺明話中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