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芊這時候還沒意識到他話裡有話,望著他烏漆的黑瞳,認真地重述:“我說,人家還叫你‘海朝’呢,怎麼可能無關緊要。”
蔣海朝好像傻了,眸子眨也不眨地飄進她的雙眼,。
垂眸看她,卷睫的陰影灑在眼下,遮住熠動的眼神。
他在細細品味自己的名字從她嘴裡說出來那一瞬間的差彆。
不一樣,很不一樣。
他想尋摸出那一點不同來。
可念頭一閃而過,根本抓不住。
此時,顧芊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身影,明明白白印在他黝黑的瞳仁中。
被盯得發毛,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傻了?”
男人沒反應,沉默地注視她。
顧芊沒好氣地踢他一腳:“傻子?”
“你才是傻……”音節忽地壓在了喉嚨裡,剛滾到舌尖,又戛然而止,蔣海朝莫名其妙笑開來:“沒事,罵就罵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會生氣。”
他抬起頭,眸中異色早已掩蓋在了羽睫下。
顧芊白他一眼,搓了搓手:“誰稀罕罵你。”
門外忽然響起不合時宜的聲音。
“海朝,你把門開開,我想跟你聊聊,我在外麵好無聊的。”
李蕙佳還真是不移不撓,頗有愚公移山的決心。
“找我姐嘮。”蔣海朝一點麵子也不給她。
“蔣汶姐在跟我媽聊天呢,我也插不上嘴。”
“插不上就使勁插。”
顧芊被口水嗆到,控製不住地咳嗽起來,原本還白皙的一張臉頃刻間轉紅,熱氣一瞬間從腳直衝進大腦,緋紅徑直蔓延到耳鬢。
忙跑到窗邊透氣。
蔣海朝小聲嘀咕一句“抽風了?”,走過去幫她拍背。
“好端端的你咳嗽啥呢?煙味兒嗆著了?”說完把窗戶打地更開一些。
顧芊一手在空中晃了晃,一手推開他放在自己背上的手。
“不是,沒有,我就是……不小心被口水嗆到了。”
話落,腦門上又被敲了一記瓜崩,這次卻很輕,輕得就跟撫摸一樣。
蔣海朝好像對這個“親昵”的動作格外青睞。
“真是個二憨憨,口水也能嗆到?”
顧芊瞪眼,罪魁禍首難道不是他嗎?
她嗔怒一樣橫他一眼,麵頰上紅暈未消:“你從小到大沒被口水嗆到過啊?”
“沒有。”他疏眉微斂,語帶嚴肅道。
顧芊:“……”
算了,不想跟他說話。
廚房裡安靜了下來,兩人這才發現,外頭李蕙佳不知什麼時候歇了,不敲門,看樣子應該走了。
胸腔因為咳嗽,染上酸澀的味道,顧芊手撐台麵,大口大口吸著窗外的新鮮空氣。
空氣裡很甜,有草木的清香,和一股不知道哪裡來的熟悉味道。
“喂,你要不還是出去吧。”背對著蔣海朝,顧芊說了句。
蔣海朝跟了過來,站在她身後往外眺望,這裡雖然是二樓,但對麵沒有房子,能看見外麵的大馬路,這個點來來往往行人還不少。
借著身高優勢,他毫不費力地就能從顧芊頭上眺望出去,看見外麵的風景。
以前沒站在廚房窗口前看過風景,隻覺得外麵的景色熟悉又陌生。
轉身想去洗個手,誰知道一扭頭,整個人直接栽進了某男帶著菜香和一股清冽味道的胸膛。
蔣海朝身上的氣息比他這人還要霸道,也不顧你喜不喜歡,直愣愣地往鼻腔裡鑽。
因著慣性,他被撞地身體微微向後仰,下意識握住她的兩隻胳膊。
然而男人體溫高,又在如此炎熱的環境下,顧芊隻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融化在他有力的掌心中。
慌裡慌張的把人推開,抬頭一瞧,蔣海朝這壞男人正似笑非笑地垂眸凝視她。
從她現在的角度望過去,是他完美的下頜輪廓。
刹那間,心上像踩了隻小羊,拽著它上躥下跳,
蔣海朝愣神的片刻,顧芊已經拉開了與他的距離:“你什麼時候站我後邊的,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蔣海朝慢吞吞地往後退兩步,胸口的柔軟觸感漸漸消散,不知為何,他覺得心上空空的。
腦海裡不斷回味著方才她撲進自己懷裡的甜美觸感,雖說這麼想好像不太正人君子,但說句實話……她的身體嬌軟地不可思議,好像稍稍一個用力,就能把她嵌入懷中。
嗯……這個想法很危險。
於是說出的話就成了:“投懷送抱?這可不怨我。”
“找打!”顧芊低聲一喝,壓下心中的異色,抄起水池邊的鍋鏟就往他臉上招呼。
其實隻是想嚇唬嚇唬他,沒成想鍋鏟上沾著濕噠噠的油,被她這麼一揮,洋洋灑灑地濺到某男臉上。
黃色的油花一朵一朵開在他俊逸的臉龐,鼻尖,眼尾,唇角,兩腮……全都是星星點點的油星子。
蔣海朝:“……”
空氣中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複雜的情緒開始在胸前內醞釀,顧芊慌手慌腳地找來一塊乾布給他擦拭。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嚇唬你罷了,我沒想給你臉搞臟。”
顧芊懊惱的嗓音裡帶著顫,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愧疚。
蔣海朝這人好容易生氣的,她是真有點怕他又鬨脾氣。
捏著布巾往他臉上擦,慌亂中力氣使得大,布巾又粗糙,擦地蔣海朝眉頭深深擰緊。
他唇線緊抿,卻什麼也沒說,任由她使勁在自己臉上摩擦。
兩人湊得很近,蔣海朝甚至微微躬了腰,以便她不用墊腳就能幫他臉。
蔣海朝的俊臉,就這樣避無可避地在她眼前放大,比女人還要細膩的皮膚,雖然膚色不白,卻是很健康的小麥色。
她還注意到了他的鼻梁,精致,挺拔,蚊子沾上去還能坐躺滑滑梯。
還有他的長睫毛,雙眼皮的褶皺,他的唇色很特彆,是豆沙一樣的紅。
上帝在他的相貌上,到底開了幾扇窗?
顧芊的心思活躍著,蔣海朝的心也沒歇停。
趁著顧芊給他擦拭油畫的間隙中,聳起鼻尖嗅了嗅,有股好聞的菜味,加一點點她身上的香氣,還有一點點詭異的臭味兒……
等等,臭味?
掀開眼皮,視線擴張,目光所及之處,除了女人白皙光潔的手腕,還有一張陳年老抹布,正在他臉上打著圈,摩擦他“嬌嫩”的皮膚。
滾燙的手心陡然緊握住顧芊的手腕,那溫度,燙地她打了個顫。
“你拿的什麼?”嗓音冰冷到近乎刻薄。
顧芊如夢初醒:“!!!”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著急了!”
抹布像燙手山芋一樣被她扔到地上,蔣海朝的臉色,堪比鍋底。
如果目光有實質的話,地上那團灰撲撲的抹布,此時一定被他盯出個洞來。
原本還白煙渺渺的鍋爐,煙氣忽然凝滯不升,像被一道無形的大砍刀,一把從中間劈開,斷成了兩截。
顧芊尷尬地扯開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蔣海朝成功地又被她氣走了。
……
兩杯溫水下肚,忙活了半天的顧師傅終於得空休息。
屆時客廳裡所有客人都到齊了,客廳裡人聲鼎沸,熱鬨不已。
“顧同誌,這個飯盒給你。”梁慧捧著一隻新飯盒進來,笑容溫和:“裝點回去吃吧,累一天了,辛苦你了。”
顧芊彎腰婉拒:“太客氣了蔣夫人,來做飯哪有帶回去的道理。”
梁慧硬把飯盒塞給了她:“哎,話不是這麼說的,大熱天的做菜多辛苦,這是你應得的。”
推拒了兩三回,也就不再矯情,收下飯盒道了聲謝:“謝謝。”
“客氣。”
蔣家來了十五位客人,顧芊總共燒了十一道菜,分量不少,夠是一定夠的。
挑了些肉裝進飯盒,有些擺過盤的肉菜儘量不去動,免得破壞美感。
“裝這麼點?”
蔣海朝突然的出聲嚇了顧芊一跳,暗道這人怎麼神出鬼沒。
“你怎麼又來了?”
剛剛不是還在生氣的嗎,還以為他要氣好久呢,沒想到就這麼幾分鐘呀……她仔細觀察起他的神情,見他麵色平靜,惴惴不安的心逐漸回落。
蔣海朝霸道地奪過她手裡的飯盒,再把筷子搶了,拿出一隻盤子,把飯盒扣了上去。
他把她夾好的飯菜全倒了!
顧芊看不懂他的一係列操作,就見蔣海朝筷子伸向了肉盤。
“哎——我擺過盤的,彆弄亂了!”
肆意的動作收斂幾分,每樣肉菜都沿著順序夾了幾塊,使勁往飯盒裡塞。
“瞧你謹慎的樣子,平時不是挺霸道的嗎?這會兒裝斯文了?”說完瞅她一眼,戲謔的笑:“裝什麼菜什麼飯,裝肉多好啊。”
一般蔣海朝笑起來露出一絲絲酒窩的時候,代表他心情好。
再看他的臉,油漬沒了,清清爽爽,剛才應該出去洗了臉。
“不是。”她壓低嗓音,湊近他:“我哪裡裝斯文了?我哪裡霸道了?這不是已經裝滿了嗎?你當我是豬啊,塞這麼多!”
讓人看見還以為她幾輩子沒吃過肉。
“多嗎?再多也就一個飯盒,我說你客氣啥,我家免費的肉不拿白不拿。”邊說邊往飯盒裡塞肉,塞地滿滿當當,直到蓋子都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