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瑤低聲感歎:“聽你這麼說,始皇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等回到天上,有機會可以拜訪拜訪。”
“說來很奇怪,天上並沒有這麼一號神仙,這樣一位擁有無數功績的帝王,不僅死得早,還沒有成仙。”夏昆也有些不解。
餘瑤疑惑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嗯字來,“怎麼會?”
“我當時還特意回去查過,始皇確實沒有成仙,他永遠地隕落,就葬在人間的土地裡。”
餘瑤來了點興趣,問:“照你的說法,始皇對人族的進步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此豐功偉績,令人族無數生靈的善意凝聚在他身上,非任何罪孽可以抵消,換句話說,他根本不可能不成仙,就算成仙,也不可能是泛泛無名之輩。”
“那麼多的功德業果,也不能是當擺設用的。”
“所以,我也覺得奇怪,而且更奇怪的是,始皇死狀淒慘,死後葬在皇陵,活活被雷劈了九次,這事被皇室瞞得死死的,老百姓們都不知道。”
一個如此偉大賢明的帝王,不僅沒成仙,反而死狀淒慘,這根本不符常理。
他的那些福果善業呢?去哪了?
而聽到被雷劈這句話時,餘瑤又一下想到了財神。
但顯然不可能。
時間就對不上。
“當時天族沒有來人?”這事不小,天族又最愛管這些事,應該是不會缺席。
提起天族,夏昆搖了搖頭,神色之中,隱有不喜,“來了一批又一批仙調查,當年這事鬨得大,所有同時間曆劫升天的人,都有經過仔細的盤問和調查,但仍然不了了之,隻能看著那雷劈了一次又一次,無功而返,也帶不回那始皇的魂魄。”
餘瑤聽他說得玄乎,但畢竟沒有親眼所見,也就當奇聞趣事聽聽,沒有妄下定論。
現在擺在她跟前,最讓人著急的,是情劫的破解之法。
這個時候,她對天族的不喜與厭惡,已經到了極致,所有的天族人,在她心裡,都已經成為了拒絕往來戶。
還有雲燁。
他最好已經死透了。
晚上,入夜熄燈,餘瑤睜眼看著床帳上繁複精細的花紋,眼珠子一轉,突然發現床邊無聲無息站了一個高大的影子。
她從床上蹭地爬起來,根本無需確認,就知道是誰來了。
“你怎麼下來了?是心魔犯了嗎?”餘瑤問,同時將左邊胳膊伸到人影跟前。
顧昀析微有一曬,對餘瑤伸出的手視而不見,一撩衣袍坐在了床沿上。
餘瑤一身素白中衣,小臉不施粉黛,黑發如墨藻般垂下,黑與白的極致對撞,將她襯得更嬌小,更虛弱。
顧昀析的臉色不好看,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啞聲問:“今日見過夏昆了?”
餘瑤老實點頭:“我想這次要破的情劫應該是與他有關,因此約出來見了一麵,但沒想到他居然也是帶著記憶下來應的劫,就多說了兩句。九重天的情況如何?沒出什麼岔子吧?”
顧昀析微不可見地頷首,說了聲無事,神情隱有疲憊之態。
他當年強行出關,逆轉時間,對自身本就有些損傷,出來之後又墮魔,接連出手,一直抗到今天,再怎麼強橫的身體都有些吃不消了。
鯤鵬一族,與那身巔峰戰力有得一拚的,還有絕強的占有欲和領土意識。
餘瑤和夏昆一接觸,他這邊就感覺到了。
他們坐在一起說了多久,他心裡就翻騰了多久。
不開心,想發火。
沒有理由。
扶桑雖然經常滿嘴大道理,但有一點,總歸是說對了。
餘瑤不可能一世都這樣跟在他身邊,不找道侶。
她找道侶前喜歡他,找了道侶之後也還是一樣喜歡他,找道侶前他很重要,找道侶後他也很重要。
退一步說,就算她有了道侶,她與自己的關係,也還是最密切的,因為他們之間,還有個生死丹。
這和他的原則,並不衝突。
而且,餘瑤和那個西海龍太子之間,確實有緣,他親自演算過。
這根刺,梗在顧昀析心裡一天,梗得他又想去找扶桑打一架。
“餘瑤。”黑暗中,他突然開口,問:“我對你好不好?”
“好。”餘瑤求生欲使然,毫不猶豫地回。
“你曾說,喜歡大魚。”顧昀析步步逼問,“會不會一直喜歡?”
餘瑤也很認真地回了個會字。
兩段無厘頭,完全無需考慮和細想的對話,顧昀析問得認真,餘瑤答得快速,默契十足。
換做彆人問這話,餘瑤說不定還會誤會些什麼。
可問這話的人,叫顧昀析。
帝子。
從出生到消亡,無限的亙古的時間長河中,他永遠不可能生出男/女之情。
誰都有可能鐵樹開花,紅鸞心動,唯有擔著六界之責的帝子,無情無欲,可以永遠不受任何牽絆,這是天道給的特權。
“我還沒有想好。”良久,顧昀析再一次出聲,很是苦惱的樣子,“你讓我再想想。”
餘瑤疑惑不解,輕聲問:“想什麼?”
顧昀析眉骨微攏,聲音清冽,如同夏日過澗的溪流,“你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然後由我護著你,沒人敢欺負你,這樣難道不好嗎?”
餘瑤聽完,也跟著皺眉了,“當然好啊,誰說不好了?”
五萬五千多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哪裡不好了?
“所以你為什麼找道侶。”顧昀析的聲音聽起來十二分的不解,即使在黑暗中,並沒有點燈,餘瑤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
餘瑤愈發不解:“誰說我要找道侶了?”
顧昀析沉默了一會,又問:“那你會不會不開心?”
餘瑤這回是真的搞不懂他的腦回路了。
“我為什麼會不開心?”她看起來比他還詫異不解。
“小蓮花。”不知怎麼的,餘瑤竟從顧昀析的聲音裡聽出了一絲難以令人察覺的委屈,“扶桑連著跟我吵了八天,說我肆意妄為,仗著帝子的身份亂來,還說如果不讓你找道侶,你就會反感厭惡我。”
餘瑤心想不會吧,扶桑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敢跟顧昀析說這些話,還一連說了八天。
他還健在嗎?
餘瑤有點擔心。
但是現在,她明白,不安撫好眼前這條脾氣巨大的魚,她十有八/九,也得跟著遭殃。
想了想,餘瑤嗖的一下,變回了本體,蹭到顧昀析的掌心中。
顧昀析臉色稍霽,修長的手指點在那些看起來觸目驚心的白刺上,躁動的魔氣化為溫和的靈力,一點點流進餘瑤的身體中,她愜意地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迷迷瞪瞪地就來了睡意。
凡間的夜很黑,懷中掛著的黑蓮太傻。
顧昀析眼中盛到極致的火炎慢慢消了下去,他輕嘖了一聲,手指落在荷梗與黑蓮相連的地方。
那裡是餘瑤的命脈。
隻需要輕輕一捏,一折,然後哢噠一聲響後,他就能將這朵黑蓮摘下來,擺在任何他喜歡的位置,管他什麼開不開心,厭不厭惡,一切都能隨他心意來。
最終,他也沒有做下這個動作。白到刺目的長指落在黑蓮上,屈指,輕輕彈了彈,麵無表情道:“天天就知道睡,哪天睡死了都不知道,蠢的。”
一變回本體就隻會掛在他身上睡。
煩死了。
顧昀析靠著床梁,微微眯了眯眼,想著她方才知情識趣,還算讓人滿意的回答,還是讓她煩了後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