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兵大肆搜捕著周圍的建築,金屬碰撞的聲音從隔了約莫一條街的方向傳來,落入躲藏在掩體後三人的耳畔。
安室透眯起眼睛,敏銳地覺察到貝爾摩德的表情有些不對。
——她認識這個戴著小醜麵具的男人。
是敵人,還是“朋友”?
貝爾摩德看著那張猙獰的麵具,握著槍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如果現在這裡隻有她一個人……
她大概會毫不猶豫地開槍,趁機殺死對方。
可惜,這裡還有兩個此刻顯得十分多餘的目擊者在。
貝爾摩德為自己錯失的良機歎了口氣,在波本和基爾探究的視線中,率先從掩體後站起身。
“沒想到來的人會是你。”她抿唇笑起來,半點看不出上一秒才動過殺心,“還算及時,波本,基爾,出來吧,是自己人,我們該走了。”
靠在車邊的男人對她的出現毫不意外,反而肆意諷刺道:“我還以為,你要一直躲到追兵趕上你們呢。”
貝爾摩德頓了頓,卻沒有為他話中的內容生氣。
這個聲音不是科涅克的本音,聽起來卻十分耳熟……
她的目光在擋住對方麵容的麵具和身形上轉了一圈,心中閃過一絲狐疑。
這種時候,還有易容偽裝的必要嗎?
“波本。”她像是隨口命令道,“你去坐到前麵,基爾和我到後排來。”
時間緊迫,現在可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隻是心中存著警惕,她便隨手拿安室透做個擋箭牌。
一行人快速上車坐好,駕駛座的男人發動車輛,高大寬敞的黑色吉普掉了個頭,勢不可擋地碾過地麵上的雜物,向反方向駛去。
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負傷的三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抓住難得的休憩時機,快速恢複著快要消耗殆儘的體力。
可惜,這來之不易的休息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
“他們在那邊!”
一隊最靠近他們所在的追兵聽到車輛行駛的響動,在觀察到陌生車輛的行跡後,毫不猶豫地在原地放出信號彈。
開車的男人歎了口氣:“運氣真差啊。”
基爾十分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先是臥底身份疑似暴露,被強行限製人身自由;還沒等她想好對策,便遭到突然襲擊,增援久等不至,隻得靠著三把手.槍和有限的彈藥強撐……
不過,現在看來,好歹是因禍得福,通過這場猛烈的襲擊,暫時洗脫了臥底的嫌疑。
剩下的事等回去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活著逃出去。
“這輛車前後都存有子彈,你們自己找找,看有沒有能有的型號——不行就直接換槍。”男人複又道,“這輛車的玻璃和輪胎都做過防彈處理,不過對上強火力……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已經足夠了。”安室透抬起下巴,表現出高傲的態度,“我們負責阻止他們追擊,你來甩開他們——如果沒信心,可以換我來開車。”
沒有半點心虛,仿佛十分堅定地相信,自己絕對身份清白。
男人自動忽略了後半句:“既然這麼自信,那乾擾追兵的重任就交給你們了。”
他踩下油門,吉普車瞬間提速,路麵上的不平整因此放大,車內更顯顛簸。
“——可千萬彆把準頭給顛沒了,哈哈哈哈!”
砰!砰!砰!
槍聲蓋過了他放肆的大笑,兩側車門上的三扇玻璃被三人各自降下,三把手.槍幾乎同時冒出火光!
子彈穿透目標,衝在最麵前的汽車輪胎噗呲一聲癟下來,在高速行駛中難以控製地偏出道路,直直撞向路邊的建築,爆發出一聲巨響。
“還不錯嘛。”男人讚賞道,“接下來……抓穩了!”
道路前方便是一道彎,他硬是開著吉普表現了一出高速漂移,一時之間,本就重心頗高的車身幾乎要朝著道路外側翻出去!
好在剩下三人各個都對飆車很有經驗,安室透早就拉穩了側邊扶手,基爾幾乎是卡著點撲到另一側,被貝爾摩德攔腰一把扯住,硬生生靠著三人的體重維持住了車輛的平衡。
懸空的半邊車輪,有驚無險地回到地麵,與後麵的追兵拉開了距離。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安室透瞥了一眼對方,忍不住在心中想,剛剛的漂移如果讓他來的話……
絕對不會有這麼驚險!
“能徹底甩開他們嗎?”基爾回到自己的位置,回頭觀察著後麵的情況。
不等開車的男人說話,安室透便否認道:“現在放鬆還太早了。”
後方的敵人先不論,誰也不知道他們前麵是否還有埋伏。
貝爾摩德顧不上懷疑男人剛剛展現出的、理論上草野朔不可能擁有的精湛車技,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信號還沒有恢複,組織那邊就派了你一個人來?”
男人卻道:“不,我隻是在任務途中發現情況,剛好順路來看看。”
……不是增援?
貝爾摩德眸光一凜,視線落在男人身上,不斷在記憶中尋找熟悉感的來源。
黑色吉普在前方一騎絕塵,身後遙遙追趕著試圖將他們永遠留在這裡的敵人。
槍聲此起彼伏,形式膠著,既甩不掉牛皮糖一樣的追兵,也半點無法縮短二者間的距離。
直到刺耳的刹車聲響起,正在開槍的三人毫無防備,連忙各自抓住扶手以穩住身形。
“怎麼回——”貝爾摩德有些懊惱地轉過頭,卻在看到前方的道路時瞬間啞然。
路旁建築已然傾塌,大片大片的碎石鋪在地麵,道路正前方,更是有半麵撕出半條猙獰鋼筋的牆麵。
男人嘖了一聲:“我來的時候,這條路可還是通暢的。”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如果是人為的……豈不是說,這些人已經繞到了他們前麵?
身後敵人已經咬著尾巴追了上來,返回的道路被他們儘數堵死。認定他們無法繼續逃跑,武裝人員陸陸續續從車上下來,舉槍對準吉普。
一時之間,“放棄抵抗”“束手就擒”的勸降聲不絕於耳。
貝爾摩德:“真吵。”
男人:“附議。”
基爾:“……的確。”
安室透沒有接話,他悄無聲息地轉過頭,倒塌的建築再無法阻擋望遠的視線,被夕陽染紅的天際線清晰可見。
同樣,他的動作也清晰地暴露在瞄準鏡裡。
“嗯?竟然被發現了嗎,還是巧合呢?”
瞄準鏡以極小的角度緩慢移動,不斷描摹著吉普車內的人影,尤其是後排窗邊那個長發女人。
貝爾摩德……沒想到會在這裡堵到她。
此時此刻,隻要扣動扳機,或許就有機會,將她永遠留在這裡。
但狙擊手沒有行動。
除掉一個貝爾摩德,遠不至於讓組織傷筋動骨。
再說,某人特意安排的大場麵,他總不好特意壞人好事。
他在等待。
身為最優秀的狙擊手之一,他有足夠的耐心蟄伏起來,等待獵物出現、等待獵物露出破綻、等待……
等真正值得他出手的東西。
天色忽然昏暗下來,仿佛憑空飄來一團不斷擴大的陰雲,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
怎麼回事,是太陽忽然下山了嗎?
地上的人們下意識抬起頭,被槍聲充斥的耳畔,有另一道聲音漸漸從中剝離,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那是螺旋槳旋轉所發出的巨大噪音,隨著它不斷靠近,響徹在所有人耳畔。
那是一架魚鷹直升機。
“趁現在!”
幾個小巧的裝置從車窗中擲出,飛向人群,有的在半空中就被打爆,有的卻平穩地落在地麵——無論是哪種,裝置周圍都升騰起一團煙霧,遮蔽了附近所有人的視野。
“咳、咳咳……是瓦斯……”
“小心,彆讓他們跑了!”
在煙霧的乾擾下,首當其衝的追兵顯然亂成一鍋粥,沒有視野的輔助,碰撞與踩踏時有發生,失去準頭的射擊更是誤傷了不少友軍。
在沒有防護的狀態下,催淚瓦斯本身的殺傷力也足以造成非戰鬥減員了。
“咳咳、咳……”
等煙霧散去,眼前的吉普車大敞著車門,顯然是早已人去車空。
“快追!”
然而,剛喊出追擊的口號,沒跨出兩步,密集的子彈便自高空傾瀉,在追兵與逃亡者間隔出一道由子彈構成的障礙。
……這是敵人的魚鷹。
慌忙躲進殘破的掩體下,追擊者震驚地認識到這個事實。
“大哥,煙霧散了,但我沒看到人。”伏特加回報道,“怎麼辦?”
庫拉索瞥他一眼:“遇到來路不明的武裝,當然要先躲起來。”
不然難道要像那群追兵一樣,傻傻地站在原地,等著敵人掃射收割嗎?
“解決掉這批人。”琴酒命令道,“他們之後自然就會出來。”
科恩聞言,立刻加大了機槍的火力。
“……這是我們的支援?”
趁著煙霧乾擾,四人身手利落地翻過攔住吉普的斷牆,就近找到一個還算堅固的危房,當作臨時掩體。
此時,基爾怔怔地看著在天上不斷開火的直升機,輕聲問道。
“看起來是這樣,它在替我們對付追兵。”安室透麵色不變,“我們要主動出去嗎?”
“不。”男人率先提出反對意見,“我才不要過去。”
貝爾摩德心中一動:“為什麼?”
為什麼?
在與貝爾摩德他們會合之前,男人還與草野朔保持著通話。
“琴酒他們開著魚鷹過去了。”草野朔當時這麼說,“你小心著點。”
“有什麼可小心的?”他不以為然道,“魚鷹不好嗎?正好方便我搭順風車離開。”
“魚鷹的確好啊,它好就好在……”草野朔意味深長道,“特彆容易墜毀。”
特彆容易墜毀。
男人抬起頭,遠遠望向主宰了戰場的魚鷹。
“不為什麼。”他無所謂地說,“反正我隻是順路,你們想去的話,就自便——”好了。
他的話甚至沒有說完。
夕陽的光輝映照在金屬外殼上,泛出一層亮眼的反光。
時候正好。
要是再晚一點……他可就看不到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