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對方畫得不好，這幅畫明顯是在現實的景色上，根據自己的審美進行了抽象化的藝術加工。</p>
江戶川柯南覺得，他大概沒有欣賞這幅畫作的那根筋，隻覺得大麵積使用的紅顏料看著有些晃眼。</p>
年輕女性淺淺笑了笑，包容地沒有揭穿他，同時拒絕了柯南幫忙提東西的請求，在一個分岔路口時與他道彆。</p>
“我租的公寓就在前麵。”她笑著揮揮手，“再見，早點回去吧。”</p>
數次倒黴積攢下來的鬱氣漸漸從胸腔散去，江戶川柯南一路回到研究所，從阿笠博士手中拿到了那張來自目暮警官的傳真。</p>
“博士，你有找到什麼資料嗎？”</p>
他低頭看向傳真單，以鮮血為顏料畫出的符號在變為黑白顏色後少了些觸目驚心，卻多出些詭譎氣氛。</p>
最詭異的是，柯南竟然覺得這個符號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p>
他在哪裡見到過這東西嗎？</p>
“完全沒有啊，新一。”阿笠博士愁眉苦臉地回答，“網絡上並沒有相關討論，目前已知的那些宗教裡也沒有以這種符號為標誌的……”</p>
江戶川柯南心中的詭異感更重。</p>
那他又是在哪裡見過的這個符號呢？</p>
是在……</p>
“畫！”</p>
他忽然一拍手，將旁邊的阿笠博士嚇了一跳，摸不著頭腦地問:“什麼……什麼畫？”</p>
“我今晚回來的時候，在街上遇到一個背著畫框的女人，她給我看的那幅油畫裡就有事物被抽象成符號的形狀。”</p>
但那名年輕女性並不像是凶手，或者說，幾乎不存在成為凶手的條件。</p>
對方在拖動背包時明顯十分吃力，手臂的肌肉線條也並不明顯。幾名死者中不乏體格壯碩的男人，或許藥物與道具可以幫助她悄無聲息地殺死一個壯年男人，但那種詭異的頭部爆炸絕不是一個幾乎沒什麼力氣的人能輕易做到的狀態。</p>
而且，警方的屍檢報告證明，死者體內也沒有發現任何致幻劑或是其他藥物的成分。</p>
那有可能是共犯嗎？</p>
他也不清楚，因為那個詭異的符號並不是每次都會出現，甚至警方也不確定，這幾起被放在一起解決的案子互相之間是否就真的有聯係。</p>
江戶川柯南語速飛快地解釋:“就算與這起事件無關，她也一定知道點什麼，我這就去找她！”</p>
“喂……新一啊！”</p>
阿笠博士徒勞地伸出手，眼睜睜看著江戶川柯南躥出研究所，完全沒有之前疲憊的模樣，不由撓了撓自己光禿禿的後腦勺。</p>
“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啊……”他感歎兩句，“那就等新一回來再給他佐久間小姐的資料好了。”</p>
老人將幾張檔案放在桌麵，樂嗬嗬地出門到餐廳吃晚餐去了。</p>
佐久間朔朔子這個人，是沒什麼詳細的檔案的。她第一次出現在公眾麵前，便是借著莎朗·溫亞德的東風一步登天。</p>
與許多明星一樣，有不少喜歡她的人，也有不少討厭她的人，但唯有一點，她與其他人不同。</p>
——佐久間朔朔子的崇拜者，有時會莫名極端狂熱到連圈內其他人都覺得詭異不適的地步。</p>
尤其是最核心的那部分，仿佛一群精神狀態極不穩定的瘋子，卻保有他人無法理解的詭異忠誠。</p>
此時，江戶川柯南已經回到了他與年輕女性告彆的分岔路口，朝對方先前離開的方向走去。</p>
憑借小孩子的無害外表、與近日迅速長進的撒嬌賣萌功力，柯南很快從附近的住戶口中問出年輕女性具體的住址——對方身後背著的畫架，顯然是個明顯的標誌物。</p>
門鈴被按響，柯南站在這棟獨棟公寓的院落門口，看了一眼郵筒邊上的姓名牌。</p>
飛鳥井宅。</p>
時隔半小時後便又見了麵，年輕女性眼中有些驚訝，卻還是為他打開了門。</p>
柯南打量著她的狀態，試探著問:“我能看看大姐姐的其他畫嗎？”</p>
他並沒有遭到拒絕，對方的笑容裡仍然帶著些羞澀與靦腆，帶他走進自己的畫室。</p>
無數幅色彩鮮豔的油畫掛在純色牆壁上，如果有訪客前來參觀，幾乎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許多彩色畫幅上總被大麵積使用的紅。</p>
讓人忍不住聯想起最開始那個用鮮血畫出的符號。</p>
江戶川柯南注意到，今晚的那幅油畫也被高高懸掛起來，他在其中找到了熟悉的符號，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便又去看對方的其他畫。</p>
在其餘已經完成的畫裡，有些黑白素描的空白處簽著她的名字。</p>
飛鳥井木記。</p>
而那個詭異的符號幾乎出沒在這位年輕畫家的每一幅畫作裡。</p>
“大姐姐。”江戶川柯南抬起頭，狀若無事地指向其中一幅畫的符號，“你好像總是會在畫裡添加這樣的東西，為什麼啊？”</p>
飛鳥井木記蹲下身，淺笑著揉了揉男孩的頭。</p>
“因為……”在說這句話時，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悠遠空靈，“它能讓我獲得安寧。”</p>
什麼安寧？</p>
柯南茫然地抬起頭，卻敏銳地捕捉到其中涉及信仰的意味，心中愈發警惕。</p>
“我不懂。”他斟酌著說，“畫這樣的符號就能獲得安寧嗎？”</p>
飛鳥井木記柔和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想試試嗎，男孩？”</p>
柯南一怔，心跳忽然有些加速。</p>
“我……”他直覺自己已經找到了通往真相的道路，“要怎麼試？”</p>
然後他就被飛鳥井木記塞了把團扇，看著正麵佐久間朔朔子的頭像，與背麵“加油！朔朔子！”的應援語，大腦險些當場宕機。</p>
“我們有一個入會儀式，放心，如果是我帶去的人，他們並不會對你太嚴格。”</p>
飛鳥井木記看起來十分認真——認真地交給柯南一根閃著明亮燈光的淺黃熒光棒。</p>
“金色是朔朔子小姐的應援色，所以我們的燈牌與熒光棒都做成了最相近的顏色，如果你想要，我還可以送你一條印著‘愛你?朔朔子小姐’的應援頭帶……”</p>
江戶川柯南第一次對自己的推理產生了巨大的懷疑。</p>
哪怕他之前覺得佐久間朔朔子這個人很可疑。</p>
哪怕他先前雖然覺得飛鳥井木記沒有作案條件，卻也抱有對方或許是共犯或知情者之類的懷疑。</p>
他張了張口，僵硬地問:“入會儀式……是指什麼？”</p>
麵前的年輕女人遲鈍地眨眨眼:“我沒有告訴你嗎？抱歉……”</p>
“我們的全稱是朔朔子小姐全球粉絲應援會。”她伸出手，鄭重其事地介紹道，“我是飛鳥井木記，朔朔子小姐全球粉絲應援會的第一任會長。”</p>
柯南:“……”</p>
他忍不住又想起來今天下午在街道上狂奔的人群。</p>
找錯了吧？</p>
肯定是這樣！</p>
陷入自我懷疑的小學生偵探仍然跟著飛鳥井木記離開了公寓，據對方所說，他們今晚本來就有活動，順便幫柯南辦個入會儀式也沒什麼大問題。</p>
江戶川柯南有些懷疑:“大姐姐應該能看出來，我對朔……朔朔子小姐並不是很了解，也不是她的粉絲……”</p>
入會還要舉辦儀式的粉絲會，審查竟然這麼輕鬆嗎？還是說，飛鳥井這個會長都不在乎往裡麵放假粉？</p>
飛鳥井木記仍是淺淺地笑了笑。</p>
“我們和那些普通的粉絲不一樣。”</p>
她說起話來，聲音緩和又輕柔，很容易讓人在不知不覺間沉浸在那恬靜的語調中。</p>
除非話語的內容太過驚世駭俗。</p>
“我們更加近距離地聆聽朔朔子小姐。”</p>
飛鳥井木記伸出指尖，在半空種不斷晃動，柯南仰起頭仔細看了看，發現她在憑空勾勒那個神秘符號的輪廓。</p>
有人接上她的話:“我們歡迎一切能夠感知‘印’的人。”</p>
“飛鳥井會長，您帶新人來了？”</p>
陰影中走出數個穿著花裡胡哨應援服的人，有男有女，打扮得像是要去現場參加打歌會，但現在是深夜的零點時分，一間空曠無人的廢棄書店。</p>
飛鳥井木記垂下眼簾，摸了摸柯南的頭:“這孩子對‘印’產生了好奇。”</p>
江戶川柯南覺得這世界好像忽然開始荒謬起來。</p>
如果放在陽光明媚的白天，他們看起來隻是一群熱愛偶像的男女；但在放在現在這個場合，卻像是要暗中密謀什麼的邪.教徒。</p>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溫和的笑意，友善的目光落在柯南臉上，沐浴在視線中心的本人卻隻覺得不寒而栗。</p>
好在為他舉辦入會儀式前，他們還有本來的事情要做。</p>
飛鳥井木記放心地將柯南交給其他人照顧，自己掏出鑰匙打開門，徑自穿過原先放書、現在也塞滿研究資料的書櫃，走進最裡麵的房間。</p>
在進去之前，有個人遞給她一卷卷宗，說著“這次的咒文換了新語法”之類的話。</p>
柯南硬著頭皮問:“請問大姐姐……這是要去做什麼？”</p>
旁邊的人溫和地為他解答:“她要去聆聽朔朔子小姐。”</p>
怎麼聽怎麼詭異。</p>
仗著自己是小孩子的身份，加上這些人一進來就開始各忙各的，隻有被托付的男人承擔起帶孩子的重任，柯南也直接豁出去了。</p>
“什麼是聆聽？”他試探著用天真的語氣尋根究底，“難道朔朔子小姐就在裡麵嗎？”</p>
沉默片刻，他收獲了身旁男人看小傻子的慈愛目光。</p>
江戶川柯南:“……”</p>
“你知道為什麼飛鳥井會長是會長嗎？”對方解釋起來卻十分有耐心，“因為，她是我們中最先聽到朔朔子小姐聲音的人……也是迄今為止，離朔朔子小姐最近的一個。”</p>
柯南:“會長之前告訴我，她能從那個……那個符號中獲得安寧。”</p>
男人看起來並不意外:“在遇到朔朔子小姐之前，飛鳥井會長的夢是混亂的。她的夢不是休憩之地，而是清醒的痛苦，這痛苦蔓延到現實，又將現實變成苦痛的沉眠。”</p>
“她在聽到朔朔子小姐後收獲安寧，她甚至能直接與朔朔子小姐對話，是我們中靈感最高的那個。”</p>
江戶川柯南敏銳地捕捉到其中的古怪之處:“你們不能和……直接朔朔子小姐對話嗎？”</p>
“我們有時可以。”對方回答，“而有時不能。”</p>
這回答似是而非，但柯南隱約感到他似乎有些抓到關鍵了。</p>
但通向答案的道路仍布滿迷霧。</p>
他忍不住又看向這些穿著應援服的與會者。</p>
他們有些伏案研究著什麼，有些舉著亮著燈的應援棒在空中胡亂揮舞，有些就那樣坐在原地發呆。</p>
廢棄書店裡的座位很亂，或者說壓根就沒有固定的座位。寫滿筆記的研究資料有些就亂糟糟地堆在桌麵方便取用，有些卻被塞在書櫃角落，直到落滿灰塵。</p>
一道靈光自他腦海中閃過。</p>
“有人——”江戶川柯南問，“有人離開過你們的隊伍嗎？”</p>
書店裡的氛圍瞬間靜謐下來，仿佛所有視線都黏在他身上。</p>
“有。”仍然是那個負責帶孩子的男人回答，“我為他們感到遺憾。”</p>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悲傷，像是在真心為那些人感到傷心與難過。</p>
江戶川柯南打了個冷顫，下一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p>
所以……你們就殺了他們？</p>
答案似乎就是這樣，又似乎還有哪裡不對，不等他想清楚，也不等其他人有所反應，頭頂的電燈忽然開始閃爍，然後毫無預兆地黑了下去。</p>
“誰又做了什麼？”</p>
“都說了多少遍，研究不要動電閘啊混蛋！朔朔子小姐怎麼會有這種笨蛋粉絲！”</p>
“誰帶手電筒了？給我打個光，我去看看電閘……”</p>
黑暗裡響起嘈雜的聲音，這些人像是對此習以為常，雖然聽起來很混亂，行動卻還算有序。</p>
江戶川柯南幾乎立刻抓住機會從原地跑開，借著黑暗的掩護，跌跌撞撞地藏進桌底。</p>
如果真是這群人動的手，他得想辦法離開這裡，然後通知目暮警官他們……</p>
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部安靜下來。</p>
他身體一僵，意識到書店裡一片靜謐，仿佛就連呼吸聲都全部消失殆儘。</p>
人呢？那些稀奇古怪的粉絲會成員呢？</p>
他忽然感到蝕骨的孤獨，這無儘的黑暗太過可怖，令人難以自製地想要逃向有光的方向。</p>
可是哪裡有光？</p>
信徒虔誠的祈禱終於抵達神明耳畔，沉睡中的神明提前蘇醒，黑夜中亮起一抹淺金色的光。</p>
仿佛神明睜開了祂的眼睛。</p>
他幾乎要伸出手去觸碰那抹金色流螢，大腦卻仿佛忽然遭到劇烈的擊打，帶來一陣錐心疼痛。</p>
江戶川柯南一震，猛然清醒過來，隻覺得耳畔嗡嗡作響，鼻腔忽然湧出一股熱流。</p>
他伸手抹了一把，望著手上的鼻血怔怔出神。</p>
廢棄書店裡仍然一片靜謐，研究資料散落各處，寫到一半的筆記都在停留在紙麵上，寫字的人卻不見了蹤影。</p>
隻剩下一名黑發青年靠坐在臨窗的坐墊上。</p>
他隨手翻著手上的研究筆記，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無聊的神情。</p>
江戶川柯南立刻就認出來，這是下午那個跳牆的年輕男人。</p>
他抹了把還在不停往下流淌的鼻血，小心地沒有發出任何動靜。</p>
但草野朔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彆躲了，沒什麼用，直接出來吧——說的就是你，柯南小朋友。”</p>
“這裡的人呢？”見躲藏無用，對方甚至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江戶川柯南隻得頗為狼狽地從角落裡站起身——主要狼狽在他的鼻血一直沒止住。</p>
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不知道的看他這副模樣，還以為東京現在連小學生都開始當凶手了。</p>
“願望實現了，就走了。”草野朔頭也不抬地回答。</p>
這種敷衍的說辭顯然並不能讓柯南相信，看著對方臉上懷疑的神色，草野朔想了想，勉為其難地給了解釋。</p>
“他們的願望就是見到信仰的神明，與祂對話。”他言簡意賅地解釋，“現在他們的願望實現了。”</p>
柯南:“……見到朔朔子小姐了？”</p>
他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謬可笑，誰知草野朔竟然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這麼認為。”</p>
佐久間朔朔子與彆的偶像不一樣。</p>
她起源於草野朔，而草野朔自己是外神用來行走人間的化身。</p>
她演出，她歌唱，觸發靈感的觀眾便通過她窺見些許那位仍在富士山沉眠的神明。</p>
神秘符號便是來自祂的印記。</p>
沉溺於其中的觀眾自發成為了祂的信徒，希望通過神明化身為媒介，溝通那位尚在沉睡的神靈。</p>
他們說聆聽朔朔子小姐，實則是試圖通過她的歌喉與表演窺見祂。</p>
而第一個聆聽到祂的飛鳥井木記，在其中承擔起了傳統教團中祭司一樣的地位。</p>
“他們太吵了。”草野朔麵無表情，“每晚都吵，每晚都吵，我就告訴飛鳥井，乾脆讓他們想辦法一次吵個夠吧，吵醒了一切就都結束了。”</p>
江戶川柯南:“……都結束了？”</p>
飛鳥井木記在此刻推門而出:“我覺得他們應該都還挺高興的。”</p>
信徒的呼喚叫醒了沉睡中的神明，而神明的回應就是前來把這些狂喜的信徒帶回夢中國度繼續睡。</p>
飛鳥井木記回憶起自己剛才在夢境中看到的畫麵，感覺昔日那些同僚都高興得不太像人了，對這個結局應該還是挺滿意的。</p>
草野朔無聊地伸了個懶腰:“至於警視廳在查的那些莫名其妙死掉的人……你不是也莫名其妙開始止不住地流鼻血了嗎？”</p>
一伸手又抹了一把血的柯南:“……”</p>
“想要聆聽祂，勢必付出相應的代價，那些無法承受祂的聲音，卻仍堅持著要聽的人，全部都——boom。”</p>
草野朔雙手朝外，比了個爆炸的手勢，意味深長地朝柯南笑了笑。</p>
“真幸運啊，福大命大的偵探。”</p>
“要不要考慮一下轉行當調查員看看？”</p>
“反正兩個職位也不衝突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