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侍一邊領著緣杏往裡麵走,一邊對她說北天君這裡需要注意的地方。
“緣杏公主想必早已知曉,北天君在仙門中,已經立下了規矩——”
“同門弟子之間,不可互問出身來路,不可炫耀資質血統,進北天宮不可帶侍從童子,不可帶表明身份之物,一切生活自理,弟子間須互敬互重,無論入師門前是人是妖,是貧是貴,此後一縷一視同仁,隻有師兄師妹之分,沒有高低貴賤之彆。”
“小公主正式拜北天君為師後,切不可再提自己的本名緣杏以及兩位狐君之事,也不要問其他師兄身世來曆,專心修煉。日後,北天宮就沒有‘緣杏公主’了。”
緣杏年紀尚小,根本還不懂所謂的“炫耀”“虛榮”這些詞算是何意,懵懵懂懂,仙侍說什麼都點頭,倒不覺得他提得要求有多難做到。
仙侍將緣杏領到了浴池之前,給了她一個很大的木盒,就讓她進去淨身。
緣杏將沉甸甸的小木盒打開來看,隻見裡麵除了洗澡的必要之物,還壓著一套弟子服,杏黃襯裙淡綠紗衣,頗為可愛。
緣杏散了頭發,脫掉衣服,泡進溫泉裡。
這個浴池顯然是考慮到了小孩子的身量,即使是緣杏這麼小的孩子進去,水位也不顯得深,她泡得很是舒服。
等從溫泉裡出來以後,緣杏笨拙地自己穿上了仙侍給她的弟子服。
待走出浴池,仙侍看到緣杏的樣子,立刻笑著捧場道:“都說九尾狐族美人無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小公主穿我們這身北天宮弟子的衣裳,甚是可愛!小公主真是個美人胚子,日後定又是一位驚豔天庭的神女。”
小緣杏被誇得不好意思,拉了拉裙擺。
但她自己也覺得北天宮的弟子服好看。
襯裙舒服,罩衫輕飄飄的,還配了好看的絲帶,即便出席典禮席宴也稱得上體麵,都可以與她以前的公主衣衫比較,不像是許多仙宮常見的弟子服,單調的深色練功服一罩,直接從夏天穿到秋天,全無美觀可言。
小緣杏一個人出來拜師,就做好了吃苦的準備,正因如此,弟子服這麼好看,實在是意外之喜。
仙侍仿佛看出了緣杏眼中的驚訝,解答道:“我們天君說過,君子行於世,體麵是十分重要的。
“人固然不能以貌取人,被世俗看法所困,但小弟子們年紀尚小,穿得漂亮,精神麵貌就會好,在他人麵前也能昂首挺胸、不會露怯,自然而然就會有自信,行事作風會積極向上,為了保持住良好的形象,修煉也更為刻苦。在有條件讓大家漂漂亮亮的情況下,當然要在弟子服上下功夫。”
小緣杏聽得恍然。
想不到原來光是弟子服也有這麼多講究。
北天君,聽上去是個思維細膩、心細如發的人。
仙侍在前麵領路,穿過重重樓閣□□,終於將緣杏領到了一個典雅的道室。
道室內相當寬大,裡裡外外就有三四重,而且室中有室,最裡麵的道室也分庭院內室。
小緣杏跟在仙侍身後,脫去鞋子,隻著羅襪入內。
仙侍撩開珠簾,一路將她領到最裡麵的內室。
北天君還沒有來,但出乎意料的,室裡已經有另一個人了。
那是個年紀與她一般大、或許大一點點的小男孩,他也穿上了北天宮的弟子服,不過是男子的款式。
他頭發不是很長,有種灑脫的淩亂,一小束頭發紮成裝飾的辮子,用紅繩纏著,發型像是遊牧民族的樣子,帶著不羈的野性。
男孩大大咧咧地盤腿坐在蒲團上,將袖子高高撩起,露出胳膊,雙手抱在胸前。
他將北天宮精致端正的衣衫弄得亂糟糟,嘴裡叼著根不知從哪兒摘來的狗尾巴草。
看到緣杏進來,男孩吐掉嘴裡的狗尾巴草,一舉手遠遠地跟她早了個招呼:“早啊!”
緣杏此前由於先天有疾,極少出門與外人接觸,與同齡人說話,最多就是哥哥,這回一來就碰上一個不認識的男孩與她搭話,緣杏下意識地有些退縮。
但她又想,自己好歹是狐君宮的公主,是狐君的女兒,堂堂天狐神女,雖然以後在這裡就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了,可也得有公主的威儀,不能丟爹娘的顏麵。
這樣一想,緣杏的勇氣又鼓起來了。
她大大方方走過去,另取了一個蒲團,正了正裙擺,在蒲團上端正地跪坐好,然後才好奇地望向旁邊人,打招呼道:“你好。”
那男孩看了看緣杏,當即誇張地道:“你長得好瘦!而且臉色好蒼白!”
緣杏瑟縮了一下。
她自幼養病,足不出戶,湯湯水水不斷,什麼都不能吃,多吃了幾口還會吐,自然是胖不起來的,也曬不著太陽。
她隻能試著解釋道:“我、我身體不好。”
那男孩見緣杏躲閃,反而愈發新鮮地靠近,問:“你也是來拜北天君為師的?”
緣杏小幅度地點點頭。
男孩道:“我也是!一大早就有北天宮的仙侍來接我了。對了,你叫什麼?日後怎麼稱呼你?”
緣杏一驚,緊張地往後躲,提醒道:“北天君這裡,不允許我們互相知曉原本的來路身份……”
男孩不以為意:“這不是還沒有拜師嗎!再說,隻不過是一個名字,天下重名的人多了去了,誰能知道誰是誰?”
男孩的話有幾分道理,但緣杏不一樣,她是天狐公主,雖說她認識的人不多,但隻是個名字,將來還真是有可能被人猜到的。
緣杏小心謹慎,更不願意第一日到北天宮就破壞未來師父的規矩,緊抿著嘴唇,搖搖頭,一個字都不肯說。
男孩勸了半天未果,不由“嘖”了一聲,雙手抱胸,意味深長地道:“你膽子真小啊,總是規規矩矩的,不覺得很沒意思嗎?”
緣杏還是咬緊嘴唇不吭聲。
男孩說:“我就不介意現在告訴你我的名字!聽好了,我叫——”
男孩原本意氣風發地要說自己的名字,可是說到這裡,喉嚨就像被堵住了一樣,半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