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師兄,又羨又妒,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來,連帶著,對那棵小樹都有點遷怒。
終於,這一日,水師弟眼眶一熱,忍不住撂下了畫筆,委屈道:“師姐!你不要再畫樹了,就這麼棵樹,你都畫了幾百幅了!”
緣杏這時投入地畫了半天,又快要畫完一幅了,聽到水師弟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她迷茫地說:“可是小畫音樹每天都有變化,很有意思啊!北天宮裡的東西我們大多畫過一遍了,如果不畫樹,畫什麼呢?”
水師弟一頓,顯然還沒有想過這一點。
但接著,他下了決心道:“要不師姐你畫我吧!我也在長大,每天都有變化,雖然我的原形沒有其他兔子那麼可愛……但我,我也可以給師姐當參照的!”
水師弟素來對自己的原形有莫名其妙的自卑,即使緣杏給他補了耳朵,從那以後他自信不少,但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他還是不喜歡化成原形。
不僅如此,除了緣杏,也不喜歡其他人碰他、摸他的毛。
緣杏是覺得小師弟的毛,摸起來比其他兔子硬,不過小師弟的耳朵畢竟是假的,他不喜歡展示於人前,也不奇怪。
此時,他主動說願意讓緣杏照著他的兔身畫,可見是下了狠心。
緣杏驚訝:“可是……你若是讓我畫你,可能要好長時間不能動,會累的。”
“我不怕。”
水師弟說著紅了臉。
“如果能讓師姐畫我的話,就可以讓師姐一直看著我,而且還可以留在師姐畫上,作為一道影子時時留在師姐身邊……與之相比,區區一小會兒不能動彈,又算得了什麼呢?”
說完,水師弟真的化成了原形,乖巧地自己走到緣杏看起來比較方便的位置,溫順地趴下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水師弟果然長大了,而且長得很快。
因為要給師弟畫耳朵,緣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見到師弟的原形,並且給他量身體尺寸,畫與之配合的耳朵。
但饒是如此,緣杏還是發覺,水師弟比上次見到又大了一圈,但垂垂的兔耳還是那麼大,倒顯得有些小了。
緣杏走過去,摸了摸水師弟的耳朵,道:“……以後還是半個月就給你補一次耳朵吧,你最近長高許多,獸身變化也變快了。”
“沒關係。”
水師弟靦腆地道。
“隻要是師姐給我畫的耳朵,我全都喜歡,想戴久一些。就算師姐給我畫了新的,我也會好好保存到它們消失為止。”
水師弟說得認真而執著。
但緣杏聽了,卻有些憂心:“我永遠給你畫耳朵是不要緊……不過,假耳朵終究是假耳朵,我隻能讓你的外表看上去和普通兔族沒什麼不同,但心理上的,隻能由你自己彌補。”
“……我知道。”
水師弟沉默了一小會兒。
但很快,還是輕快地回答了緣杏。
他說:“現在能有師姐畫的耳朵,我就已經很幸福了。即使將來離開師門,回到凡間,不能再時時刻刻與師姐在一起,我也會永遠念著師姐,回憶起這段時間,依然會分外珍惜。”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如果我能不再依賴師父,順利成為真仙,永遠和師姐在一起,那是最好不過了。”
緣杏揉了揉水師弟的小兔頭。
*
與水師弟一同畫完畫,緣杏捧著小畫音樹,又去找羽師兄。
自從與師兄說好一起照顧小樹以後,緣杏時不時就會將小畫音樹搬去給師兄看看。
這是她分外期待的時光。
師兄溫聲細語,非常耐心溫柔。
“師妹養得很好,小畫音很健康……隻是,她這兩天新生的樹枝,怎麼還是有點細弱?”
公子羽翻看著小畫音樹的葉子,他話裡並沒有責怪的意思,隻是多少有些疑惑。
“我之前給你挑選的幾種靈肥,你都施下去了嗎?”
緣杏坐在旁邊,忐忑道:“都施了。不過,有一種小畫音好像不是很喜歡,總是撥出來。”
公子羽無奈地看了緣杏一眼,說:“你太慣著它了。它這樣這也不肯吃拿也不肯吃,會越來越嬌氣的,以後長得大了,不得不移植到林園裡,都沒法和其他靈植相處,交不到朋友。”
緣杏問:“那該怎麼辦?我試著放過好幾次了。”
緣杏也很擔心的,隻是她總不能捉著小畫音樹的根,逼她吸肥。
公子羽想了想,道:“我來。”
說著,他找來藥臼和藥杵,取了要用的幾種肥料,小畫音樹喜歡的不喜歡的都有,按分量細心地灑在藥臼裡,然後用藥杵搗碎,全部混合在一起,碎到根本分不開,這才倒到小畫音樹的小盆裡。
“這樣試試吧。”
公子羽耐心地說。
“看它反應估計還要一會兒,師妹,你今日課業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我幫你看看。”
緣杏點點頭。
兩個人坐在一起,邊寫功課,邊等。
半個時辰後,小畫音樹的葉子黃了。
一個時辰後,小畫音樹看起來生氣了。
兩個時辰後,小畫音樹動用了自己所有的樹枝和樹根,努力將所有的肥料連帶著泥沙都撥出了盆,並沒有因為混在一起就手下留情。
公子羽:“……”
緣杏:“……”
公子羽愧疚地看向緣杏:“對不起,師妹。”
緣杏擺手:“沒關係的,我再回去試試。”
公子羽頓了頓,笑道:“不過,也不是完全沒了辦法。”
“……嗯?”
下一秒,隻見羽師兄平淡地抬起手,將小畫音樹撥出來的肥料全都攝入掌中,化成一股靈氣,然後手指在小畫音樹的樹乾上一點,不再給小畫音樹掙紮的餘地,直接注入了樹脈中。
小畫音樹被強行灌了不喜歡吃的東西,當即萎靡不振,委屈地趴了葉子。
羽師兄拍了拍手,淡笑道:“這樣就可以了。小脾氣隻是一時的,明日,它應當就又開心了。”
緣杏看得震驚。
沒想到羽師兄平日裡看起來那麼淡雅出塵,那麼風度翩翩,對待不聽話的小孩子,居然也有雷厲風行的一麵,說灌就灌了,一點都不遲疑。
公子羽回首就看見緣杏睜得微微圓的杏眼,疑惑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
緣杏連忙收起她的驚訝,害羞道:“謝謝師兄。”
等小畫音樹的反應等了許久,外麵天都快黑了,緣杏看了眼天色,便道:“羽師兄,那我回玉池樓了。”
公子羽起身:“天晚了,我送你。”
緣杏連連擺手:“不用了,我每天來來回回,就幾步路而已。”
說著,緣杏抱上小樹,便要離開。
公子羽見緣杏堅持,畢竟同在內宮中,也就沒有再送。
隻是緣杏離開後,屋內一下安靜下來,倒有些不習慣。
他將手垂在琴弦上,隨手彈撥了幾下,似有幾分落寞。
他歎氣道:“我若真有妹妹就好了。”
琢音早就想說話了,現在空下來,總算能夠暢所欲言。
他說:“可不是哪個妹妹都好吧?不然女孩子到處都是,隨便抓一個結拜不就好了?是因為杏杏,才覺得特彆可愛,她走了,我也忽然好不習慣。”
公子羽撥弄琴弦,不置可否,似是默認。
緣杏替他解開了魯班鎖,公子羽直到現在,都還覺得玄妙。
杏師妹於他而言,多少與其他人有些不同,北天君也說過讓他與師妹多多相處。
杏師妹身上,有特彆之處。
“咳、咳咳!”
忽然,琢音琴用力咳嗽了幾聲,弄亂了公子羽的琴音。
公子羽奇怪地看去。
琢音示意道:“杏杏忘了拿她的簿子了,明日還要用呢,我動不了,你幫她送過去吧。”
公子羽一看,地上果然有一本不屬於自己的簿子,大約是師妹落下的。
他一愣,當即起了身,說:“我去去就回。”
說罷,他拿起簿子,走了出去。
緣杏離開還沒有多久,應該沒幾步就能追上的,然而,剛出屋子,公子羽倒是聽到了水師弟歡喜的聲音――
“師姐,你怎麼來了?晚上還能見到師姐,好高興。”
他看過去,隻見水師弟驚喜地望著緣杏,一雙圓眼笑盈盈的,滿是依戀。
緣杏解釋道:“我來找羽師兄,向他討教有關小樹的事。”
水師弟道:“原來是這樣,那我送你回去吧?”
緣杏忙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隻有幾步路。”
“師姐不用擔心。”水師弟說,“我本來也要去找柳葉要些新的筆墨丹青,是順路的,與師姐一起回去正好。”
公子羽微怔。
接著,隻見水師弟自然地跑到了緣杏前麵,朝她揮手道:“師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