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杏並未察覺羽師兄一閃而過的那絲不自然。
她將畫仙先生即將離開的事情, 同羽師兄詳細說了。
“師父說,讓我在南天畫聖和東天女君兩人中想想,更希望由誰來教我。”緣杏困擾地皺著小臉,“我還沒有想好。”
公子羽問:“為什麼想不好?”
緣杏說:“這兩位仙君神君都是再卓越不過的人, 無論哪一位教導我, 都綽綽有餘。我兩個人都想跟著學學, 可又怕兩位仙君都不想教我。再者, 選了其中一位,又總覺得另外一位錯過了可惜。”
她趴在桌上,神往地道:“其實,也不必玉明君真的教我,隻要能有機會親眼看一看他的話, 我也就很滿足了。”
公子羽雙手放在琴弦上, 好似有所思。
“隻是想要……看一看畫嗎?”
“嗯, 隻要看一眼就好。”
緣杏遺憾地垂眸。
“不過,玉明君的畫,應該都被他自己燒了吧。想要看他的畫, 除非先見到他本人,可是玉明君行蹤不定……”
緣杏愈想愈難, 神情懨懨的。
公子羽看著師妹的模樣, 思索片刻。
他說:“如果你隻是想看畫的話,我可能有辦法。”
“咦?!”
緣杏驚訝地看向師兄。
“可是不是說, 玉明君沒有作品存世……”
“隻是少, 也不算完全沒有。湊巧,我認識的人早年從玉明君那裡得到過畫作, 如果好好請求的話,也許可以借出來。”
公子羽的語氣並不是十拿九穩, 可緣杏已經聽呆了。
南天畫聖!
那可是南天畫聖啊!
他隻要心情不好,連天君的臉麵都不會給,要什麼樣的人,才能從南天畫聖手上求得畫作?
緣杏腦袋就像卡住了,即使拚命思考,也一點思路都想不到。
正因為南天畫聖連天君的麵子都不給,反而範圍極大,弄不清楚玉明君的想法和喜好。
是什麼人能讓玉明君贈畫?
是他的故交?
畫仙世家?
隻是玉明君一時興起?
緣杏想問,可也知道不可打聽師兄私下裡的事。
連玉明君的畫都能借出來,那人一定與師兄家關係匪淺,在北天宮,打聽這些定會讓師兄為難,緣杏即使再好奇也隻能憋著。
可好奇能憋,眼底的熱切卻掩不住。
公子羽望著師妹憧憬的眼神,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
他說:“我也隻能一試而已。若是真要選玉明君當先生,能不能成功,還是要看師妹自己。”
*
公子羽承諾了杏師妹,次日,便果真去與北天君告假,說要離開天宮幾日。
北天君得知他的來意和去處,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他美眸往公子羽身上一掃,問:“你打算幫杏兒?”
公子羽道:“談不上幫……隻是儘幾分綿薄之力。”
北天君:“依那人性情,便是你,恐怕也沒多少作用。”
“我明白。”
北天君見公子羽已經自己想好了分寸,不再多說什麼,準了他的假。
公子羽出了北天宮、到了南天,讓柳葉將他放在半路,改為自己騰雲。
他進了一處迷障,層層浮雲如同迷宮般繚繞,但見到公子羽,這些迷雲就像見到了熟人,主動散開。
若是常人進入此處,最起碼要破十重雲障,更可能根本發現不了入口。
過了迷障,入目的是一處雲間草廬,但籬笆東倒西歪,院中遍布雜草,屋子也很簡陋。
公子羽推門進去,草廬裡是一望及儘的大開間,亂糟糟的紙筆散得到處都是,濃重的丹青筆墨味撲麵而來,地上牆上全是墨水塗過的痕跡,沒有落腳之處。
房間一角,一個男人正懶洋洋地躺在地上畫畫。
他披頭散發,敞衣赤腳,他上身隻罩一件單薄的紗衣,滿身水墨,人藏在角落裡不知畫著什麼,手裡拿著一支細細的毛筆,嘴裡還叼著一支,筆杆被他無意識地嚼得破破爛爛。
公子羽站在門口,定了定,出聲喚道:“……舅舅。”
那人悠悠側過頭來,長得倒是不難看。
或者說,雖然打扮邋遢,卻長得頗好,有幾分俊雅脫俗的味道。
他將筆隨口吐掉,說:“倒是稀客。你怎麼來了?莫不是你爹娘,有話勸我,連你都派來了?”
公子羽說:“不,不是我爹娘。這回過來,我是想向舅舅要一幅畫,隻是借幾日,過兩天就拿回來。”
“自己拿。”
南天畫聖沒了興趣,繼續轉回頭在角落描描畫畫,看也不看他。
公子羽低頭找了找,發現一片偶然落下的葉子上被簡單畫了幾筆。
他也沒有太在意是不是正經畫,就將這片葉子拾了起來,藏進袖裡。
反正出自玉明君之手的,也沒幾幅能被稱為正經畫。
“謝謝舅舅。”
公子羽禮貌地拱手道謝。
他知道玉明君不喜歡客人久留,他與舅舅也沒有熟悉到那個份上,便打算安靜地告辭離開。
但是臨走之前,他的步子還是停住了。
公子羽回過頭,也不管玉明君有沒有心思聽,自顧自地道:“我父母很好,我已經拜師在外,也不錯,舅舅不必為我們擔心。”
“我不信。”
南天畫聖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