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畫者,畫得久了,都有自己的特色,故而經驗豐富的品鑒之人,即使畫上沒有署名印章,即使畫作尚未完成,也能瞧得出作品出自何人之手。
緣杏是懂畫之人。
她前段時間正好看過南天畫聖的畫,儘管隻是小小一片樹葉,但她盯著那幅畫看了好幾天,連一道波紋、一寸小草都沒有看漏。
而此時,眼前這個男人的作畫風格,竟與那片小樹葉上的畫出奇相似,完全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緣杏先是發愣,繼而睜大了眼。
她驚地拉住了師父的袖子,又喜又慌地道:“師父!他是玉明君!他是南天畫聖玉明君!”
緣杏的話語一出,在場的人都靜了一靜。
仙侍們麵麵相覷,不知還要不要繼續勸。
困惑,好像沒有聽得太清楚:“南天花生玉明菌?”
北天君久聞南天畫聖的名字,但這個人太過神出鬼沒,見過他的人不多,這麼多年來,北天君也不曾打過麵照。
這個素來不出山的人,現在竟自己送上門來了,饒是北天君,也不由為這份巧合稍感吃驚。
他側身問緣杏:“你確定?”
緣杏杏眼睜得滾圓,一眨不眨地望著玉明君,還有他尚未完成的話,生怕她眼睛不眨,人就沒了。
緣杏用力點頭道:“確定。我看他的畫認的。這畫,和之前師兄帶給我看的一樣,肯定是玉明君的筆觸。”
就在下一刻,那個專注畫畫的消瘦男人猝不及防停下了筆,側頭往這個方向望來。
他望的方向,正是緣杏。
緣杏毫無準備被他盯住,受驚得抖了下,縱然她崇拜玉明君,還是下意識地拉著北天君的衣袖,往師父身後躲。
玉明君一轉頭,雜亂的碎發落下一片,他固然生得好看,眼神卻空空的,像兩顆琉璃珠子,美則美矣,卻隻是空透,沒有寶石那樣的光澤。
不過,莫名其妙的,有一刹那,緣杏覺得他的鼻梁和羽師兄有點像,雖說兩人氣場完全不同,但他身上那股超脫出塵的氣質,也很像師兄。
……一定是看錯了。
要麼就是錯覺。
緣杏看著這人邋遢的打扮,即使他是她崇拜的玉明君,他的畫也無可挑剔,緣杏還是快速把他和師兄撇開了關係。
羽師兄是不一樣的。
他的修為可能現在還不及玉明君,但師兄是無暇的明月,即使是一點點塵埃,緣杏也不願讓他蒙上。
想到這裡,緣杏心尖輕輕一顫。
但這細微的顫動,很快被親眼見到玉明君的巨大震撼隱去。
北天君安撫地摸了摸緣杏的腦袋,就讓她藏在自己身後。
他美眸輕微挑起,望向這位玉明君。
北天君問:“我的弟子說,尊駕便是南天畫聖玉明君?若真是如此,不知尊駕為何從南天造訪北天,還在我天庭牆上塗鴉?”
玉明君將畫筆一丟,閒散道:“南天待膩了,想新找個歇腳的地方,就到了北天。”
北天君抱著試試的心態道:“……北天宮裡不養閒人。不過,說來巧了,我這個三弟子,是畫心伴生,將來想當畫仙,原先教她畫技的先生是有名的一品畫仙林許銀,但這位先生最近因為私事要請辭了,正好空了個位置。上仙若是不介意,不如留下來當個先生?”
玉明君想也不想:“可以。”
“!!!”
緣杏驚呆了。
天下居然還有這種好事?!
她就睡了一覺的功夫,北天宮就掉下一個玉明君?!
往日連想看畫都看不到,萬金難見,一眼抵千金,結果現在,玉明君本人,居然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玉明君這樣的人,是能自己送上門來的嗎?!
緣杏做夢都想不到還有這樣的好事,整個人猶如踩在雲端。
而玉明君似乎對這些渾然不在意,真的隻是想找個地方歇腳,與北天君說定了,他就自顧自地開始往仙宮裡飄。
玉明君問:“我住哪裡?”
北天君對仙侍道:“將如今大畫室旁邊的仙殿收拾出來,布置一下,日後就給玉明仙君住吧。”
玉明君順暢不過地開始提要求:“給我兩千支筆,六百斤顏料和墨水,其他隨意。”
說著,他就飄進了北天宮。
玉明君要求提得太順,就像水從高往低流那樣自然,仙侍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客人,都有些傻了。
其中一個仙侍指指牆上的畫,小心翼翼問:“天君,那個怎麼辦?是洗掉嗎?還是重新築牆?”
牆上的雲已經開始流動了,其實氣勢頗為宏偉,雖說塗在天庭牆上聞所未聞,但多看看,倒也不算破壞氣勢。
“沒事,放著吧。”
北天君說得輕飄飄的。
他笑著眯了眯眼:“南天畫聖親筆,是我們賺了。日後除了北天宮,哪裡還會有玉明君的親筆畫作?他總不能將我北天宮也燒了。由他去吧,以後隨便他和杏兒畫,有什麼不適合落墨的地方,我施個法,讓他們畫不上去就是了。”
天君都這麼說了,仙侍們紛紛稱是,各自行動去了。
*
南天畫聖落客北天宮的事,猶如一顆巨石砸入鏡湖中,刹那就掀起了驚濤駭浪。
緣杏自不必說。
她原先的畫仙先生說是會留到月底,如今月底還沒到,她都沒收拾東西,就先聽到了玉明君自己飄來授課的消息,當即也被震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