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緣杏手裡的筆, 差點嚇得掉了。
緣杏慌亂起來的反應,是先仿佛鎮定,一動不動。
然後手忙腳亂。
繼而耳尖、麵頰、脖頸,都像被火燎了, 迅速漫起一層羞澀的朱色。
公子羽聽到玉明君出的題, 也怔了怔, 有些在意地看向杏師妹。
他還挺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的。
緣杏最喜歡的, 會是師父、水師弟、與她同進師門的,還是說……會是他?
想到種種可能性,公子羽看著緣杏的目光,也帶上了兩分期探,一分緊張。
緣杏的狐狸耳朵已經塌了, 整隻小狐狸都不知如何是好, 在師兄和玉明君麵前仿徨不安。
玉明君說:“誇下那麼大的海口, 不過這麼點要求,就畫不出了嗎?”
緣杏期期艾艾:“為、為什麼要畫這個?”
玉明君說:“我也不想讓你畫討厭的東西,而喜歡的人, 平日裡定然觀察得仔細,不用多看想來也能畫得出, 而且對比容易, 既然你畫出來的都能成真,那我把你畫出來的人拉過去和真人一對比, 就能看出到底有幾分像、到什麼程度, 一舉多得,不是很好?”
緣杏腦海中第一時間浮出來的, 當然是羽師兄。
羽師兄在她心中是最好的人。
羽師兄撫琴的樣子。
垂眸教她背心訣的樣子。
坐在窗前淺笑望她的樣子。
緣杏都一一清晰地記在心間,並將之視作珍寶, 藏在柔軟的位置。
如果要畫,緣杏馬上就能畫出師兄的模樣,但他是她心中白月,那份氣質和超然,是畫不出來的。
而且羽師兄就在麵前,緣杏心底裡這點小小的向往,不敢暴露出來,更不好意思讓師兄知道。
緣杏說:“我的畫力,隻能畫出沒什麼修為的植物或者動物,還不出人,更畫不出神仙。”
緣杏先前那一句話說得太滿,現在要反悔,本以為定會得到玉明君的奚落,然而玉明君隻是用筆沾了沾顏料,給他畫在石頭上的翠鳥點了睛,對其他的渾然不在意。
玉明君道:“沒事,你畫吧,就這個題。”
看來畫的內容,玉明君是不打算換了。
緣杏不得不拿起筆。
她偷瞄了一眼師兄,垂下小腦袋,最終還是不好意思當著師兄的麵畫,她一咬牙,將小畫音樹捧出來,放到麵前。
緣杏如今隨時都帶著小畫音樹,就藏在她隨身的畫包裡,將小畫音樹的樹冠留在外麵照照陽光,其餘部分用布包起來,防止泥土灑出。
緣杏的確極其喜歡小畫音樹,朝夕相對,不算說謊。
再者,小畫音樹是羽師兄送給她的,小畫音樹的名字都是他們一人一個字起的,也算有聯係。
公子羽見緣杏拿出來的竟是小畫音樹,哭笑不得。
但好笑之餘,隱隱的,他竟也有一小絲失落。
不過緣杏這麼喜歡小畫音樹,於他而言也是欣慰的事。
小畫音樹倒是很高興,左搖右擺,它完全沒覺得緣杏最喜歡它有什麼不對,從玉明君提出這個問題起,它就在努力伸展樹枝想戳戳緣杏提醒她了。
現在果然被選上,小畫音樹已經開始賣力地長花苞,打算開滿滿一樹的花,來顯得自己非常可愛。
緣杏將小畫音樹擺到畫紙前,執筆畫起來。
玉明君淡掃了一眼,見緣杏拿出棵小樹,倒也沒有製止。
緣杏畫小畫音樹何止百次千次,輕而易舉就能畫出來。
不過小畫音樹最近又長大不少,生了許多零零落落的小枝丫,還是對著畫更能畫得一絲不差。
緣杏揮筆而就,寥寥數筆,就已經畫得惟妙惟肖。
小畫音樹的畫雖不知為何也不能成真物,但隻這一幅畫,也已經瞧得出緣杏畫功出眾。
玉明君似是興致不高。
他隻睨了眼,就問:“你覺得,世間畫什麼最難,畫什麼最易?”
緣杏心尖一動。
玉明君這個問題,緣杏在《韓非子?外儲說左上》讀到過。
是齊王問畫師的問題。
那裡麵的畫師言道,畫犬、馬最難,畫鬼神最易。
因為狗和馬人們天天都能見到,畫得不像一眼就會被人發現,而鬼神卻沒人見過,無論畫成什麼樣都能自圓其說。
這番說法,在人間有道理,卻不適用於緣杏,不能照答,他們仙界之人,自然見過鬼神。
對於緣杏來說,她隻要見過的東西,要畫出來都不難,很難說有什麼最難畫。
旋即,她又想到了羽師兄。
她幾乎沒有什麼不能畫的,可若要說畫羽師兄,她卻連下筆都艱難。
羽師兄在她心中飄得太高,但凡畫差一點,都覺得將他放低,即便畫得一模一樣,也要擔心無法展儘他的風姿氣質。
緣杏於是回答說:“對我而言,崇敬向往之人最難畫,信手塗鴉最容易。”
玉明君問:“為什麼?”
緣杏道:“因為崇敬向往之人,在心中的地位高於尋常,即使外表能夠臨摹,也無法畫出心中所想,永遠都會覺得畫得不夠好……”
說到這裡,緣杏一頓。
繼而恍然了悟。
她畫的是小畫音樹。
如果她心底裡最喜愛的真的是小畫音樹,怎麼會畫得那麼容易呢?
玉明君早就識破了,隻是不說破。
緣杏頓時羞愧難安。
尤其在羽師兄麵前,她有種心事被戳破的窘然。
她餘光去瞥師兄,隻見羽師兄依然如蒼竹勁直而立,他若有所思,雖聽懂了玉明君的話,但並未覺察到她的羞澀。
而這時,玉明君又說:“這就到此為止吧,你再畫點彆的給我看看。”
緣杏問:“先生還想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