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羽擰起眉頭, 閉目凝思。
他記憶力一向不錯,隻要見過,連細枝末節都能過目不忘,但這一刻, 他居然真的沒有想起來哪些人是女弟子。
回憶起今天, 他腦海中儘是杏師妹的模樣。
杏師妹在雲間亮著杏眸望著他的模樣。
杏師妹迎他回去的模樣。
杏師妹比試前緊張又期待的模樣。
杏師妹伏在地上作畫的模樣。
杏師妹畫完畫拂裙起身的模樣。
杏師妹被誇獎時羞澀紅著臉的模樣。
每當回憶起杏師妹的倩影, 他心頭就湧上一股融融暖意, 心臟被化得柔軟,不自覺想要微笑。
杏師妹的一舉一動他都記得。
他的記憶力沒出問題。
可是想來想去,他竟真的想不起其他人來。
怎麼會這樣?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公子羽忽然有些茫然無措,突如其來的認知讓他失去了思考方向。
而就在這個時候,浴池外頭, 傳來有些嘈雜的人聲。
大約是又有其他仙門的弟子來沐浴了。
西天宮畢竟不是他們自己的北天宮, 聽到有其他人過來, 他們都默契地閉了嘴,不再討論自己仙宮的私事。
*
此時在浴池外的,正是東天宮的弟子。
緣正和他的兩個師弟, 拿了沐浴的東西,正在做入溫泉的準備。
緣正脫了外衫, 露出白皙流暢的背脊, 但他總覺得鋒芒在背。
自從與緣杏道彆,兩個師弟怪異的視線就沒離開過他, 時不時還發出促狹的笑。
這讓緣正莫名其妙, 他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瞥睨他們, 問:“怎麼了?”
“嘖嘖嘖。”
一個師弟戲謔地模仿他的語調:“‘我從未討厭過你’,從未討厭, 這麼說來,就是一直喜歡了?”
另一個師弟上前來拍緣正的肩膀:“師兄,想不到你也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我們還一直以為你是隻會鑽研棋譜的冰塊呢,今日對你改觀了。”
聽到他們說的話,緣正覺得莫名其妙,蹙眉:“你們在說什麼?”
“緣正師兄,你就不要再隱瞞了,我們都看出來了!你和北天君門下的那位杏姑娘,兩情相悅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
緣正的額間擰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師弟們的語氣,無疑是誤解頗深。
他和緣杏是兄妹,但他現在也不方便解釋,隻得拿著沐浴之物,一言不發地走到浴池範圍裡。
撩開布簾,看到裡麵的光景,緣正便頓了一下。
一個師弟驚呼道:“師兄!北天宮的人也在!”
緣正自是看見了。
北天君和東天女君的弟子,住得都是西天宮內最好的仙殿,兩邊離得不遠,且又分在同一個試場,過來的速度差不多,在同一個浴池中碰見,不算太奇怪。
緣正與他們並不熱絡地打了個招呼,便帶著兩個師弟淨身入池。
他們在離北天君弟子最遠的位置占了一角,兩邊互不乾擾,但饒是如此,彼此說話的聲音還是能聽見。
兩個師弟正聊得熱鬨,不從緣正嘴裡套出一點話來,哪裡甘心。
一個師弟道:“師兄,你和北天宮那位杏姑娘,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機緣巧合,偶然相識。”
是從娘胎裡就認識的親妹妹。
“說得清楚一點,認識很久了嗎?”
“……嗯。”
緣正這邊聊得熱鬨,而公子羽、和水三人,不知不覺也聽了起來。
今天緣正在修煉大會時對緣杏的偏袒,是個人都看得出來,要說他們全然不好奇,自然是不可能的。
公子羽雖清楚其中緣故,但見他們說起緣杏,他也不自覺地聽了起來。
而這時,東天宮的師弟像是發現了什麼,大聲說道:“說起來,緣正師兄,你和北天君門下那位杏姑娘,有些夫妻相哎!”
緣正:“……”
另一個師弟仔細看了看,也附和道:“說得對!真的有一點!緣正師兄和那位杏姑娘,五官輪廓說不清的神似!是有夫妻相!”
緣正:“……”
緣正:“……那不是夫妻相。”
這哪裡是夫妻相。
他們是孿生兄妹,根本就是同一對夫妻生的,長得有幾分相似,再正常不過。
緣正無語地閉上了眼睛,按捺下心浮氣躁,眼不見心不煩。
而公子羽這邊,水師弟早就聽不下去了,惱得不行:“他們胡說八道!師姐長得那麼好看,怎麼可能隨隨便便來一個人,就跟杏師姐像?!可彆往臉上貼金了!”
水師弟望過去。
卻見東天女君的弟子緣正,皮膚白皙,小臉、尖下巴,挺鼻薄唇,且與杏師姐一樣,都是杏兒眼,除了五官因是男子而硬朗一些,與杏師姐還真頗有幾分相似。
水師弟:“……”
水師弟冷笑著嘴硬道:“頂多都是九尾狐族,有少許共同點罷了。”
憐憫地拍了拍水師弟。可憐的師弟,小小年紀,就被妒火燒得腦子都不好了,說話前後矛盾、顛三倒四。
而這時,緣正目光一銳,沒有理會自己的師弟,倒遙遙往公子羽的方向望來。
公子羽微詫,並未回避,而是迎目而上。
緣正這些年來都沒有見過公子羽,但來弟子大會前,卻從妹妹口中聽到許多。
這些年來,妹妹說起北天宮中的事,就是羽師兄長羽師兄短。
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說太多了,很難為情,可是過一會兒,又忍不住聊起來。
想到妹妹聊起公子羽時,臉上那遮掩不住的少女情懷,緣正看著公子羽的眼神,就多了幾分審視。
不知公子羽本人,是否清楚緣杏那點朦朧的情愫。
若是知道,他又是怎麼看待妹妹的?
是認真以待,還是存著輕視或者玩弄的不軌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