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熠說得暢快坦然, 好像並不以為意。
而緣杏聽得心頭一震,一時看著烏熠的眼神,都變化了許多。
書中人。
玄色神蛟。
難怪烏熠的氣息如此微弱,就連師父和師兄都難以察覺。
難怪烏熠雖是蛟, 卻又與真正的蛟不同, 而且似乎擁有神力。
難怪小仙境中的人都沒有父母, 生活在其中, 卻又不知道來路。
緣杏百味交雜。
她問:“這些事,小蛇他們知道嗎?”
“不知道。”
烏熠噙笑回答。
“他們都以為這裡是仙境中一個普普通通的秘境,我是這裡的守護神,所以我才會將這裡封住。”
緣杏了悟。
這解釋了許多問題。
小蛇他們天真無邪,如果換作是她處在烏熠的位置, 或許也會選擇隱瞞。
緣杏走上前, 忍著自己體內的畫心被這榕樹中的書心勾起的靈氣波瀾, 纖纖素手放到粗糙樹皮之上,撫摸那獨自在此處曆經十餘年風霜的文字。
緣杏道:“它很不平靜。”
烏熠說:“是啊。”
通常來說,靈心都是很安靜的。
就像緣杏體內伴生的畫心, 緣杏身體好了以後,大多數時候都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能和它和睦相處。
隻是很偶爾, 當她投入作畫的時候,能夠感覺到畫心的靈氣愉快愜意, 還有時候, 她能感覺到畫心喜歡和棋心在一起,所以她和兄長在一塊兒, 也會很舒服。
而這顆書心卻不是如此,它的靈氣強烈、暴戾, 像是試圖攪動風雲的海嘯,不斷想要突破粉碎將它桎梏於此的樹壁。
如此劇烈的情緒,就連她神魂中的畫心都被勾得暴躁起來,變得像是被丟入沸水的飛魚,在她魂靈中拚命扭轉跳動。
緣杏先前病弱,本來就是因為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畫心的靈盛,現在她的仙軀作為容器也隻是勉強,畫心這麼不安分,讓她五臟發疼、頭痛欲裂。
但緣杏怕兄長師兄擔心,強忍下來。
緣杏硬將喉間一口甜血咽了回去,然後問:“按照樹上所寫,靈心不是應該沉眠嗎?”
“本來是應該如此。”
烏熠說。
“但是就像你畫出來的東西過幾日總會消失一樣,這幾行字的效力大概也有界限。大概從幾個月前,樹裡的靈心就開始躁動不安,小仙境也開始越來越難以維持,到現在,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烏熠走上前,有些感慨地將手放在樹乾上。
“以前小鎮是能夠自給自足的,但是隨著靈氣淡薄,就連基礎生活都變得困難。鎮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段時間,我儘量在維持原貌,但連我自己,也是書中人。”
說著,烏熠自嘲地輕笑一笑,挽起袖子,手在外麵一揮,露出自己真實的外表。
烏熠大約是竭力維持著外表的完整,但是實際上,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消失了。
他的手臂,有一截是半透明的,能夠穿透皮膚血肉,看到後麵的風景。
先前正常的外觀,隻是障眼法。
烏熠是那幾行小字中唯一一個被具體提及的人物,按理來說,即使要消失,最先消失的也不會是他。
可是小鎮中的居民都還安然無恙,反而是烏熠先開始消失,原因不言而喻。
烏熠在不斷犧牲自己身上的力量,支撐著這個即將支離破碎的世界,保持極其脆弱的完整。
一個書中的人物,正在竭儘全力地,維持自己賴以為生的世界。
緣杏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難怪,烏熠說一直在等她,說第一次聽說就對她有興趣。
難怪,小蛇們本來可以自給自足,最近卻會跑到果園裡竊取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