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公子羽的神情幾度變化,最後,竟是淺淺笑了。
一刹那,天地似百花齊開。
師兄眼眸彎彎,如雪花般好看純粹。
他抬起手,緩緩摸了摸緣杏的頭。
羽師兄輕聲道:“我何德何能……沒想到,當個畫中人,竟比當真人還要幸福得多。能聽到師妹這樣的話,此生雖短,已無憾矣。”
緣杏被師兄摸腦袋,已是心中一沉,隻覺得自己是被當成了小妹妹。
她追問:“那你呢?師兄對我,是怎麼想的?”
那公子羽溫雅凝視著她,認真道:“我亦心悅師妹。”
緣杏的心,驟然亮了。
可是亮歸亮,她又不敢置信,迫切地反複確認:“真的?可我想要的不是師兄對師妹的那種喜歡,也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我想要的,是男女之情。”
公子羽答道:“我對師妹,確是男女之情。師妹有所不知,我一向對師妹……朝思暮想,寤寐思服。”
這話可謂坦白至極。
緣杏的臉,燙得愈發厲害,從耳朵到胸口,都滾滾發燙。
她已經完全不敢看羽師兄的眼睛,又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九條尾巴全部搖了起來,恨不得現在就一口奔去玉樹閣,對真正的羽師兄表白心意。
不過,緣杏心裡好歹還留著一絲清明的疑惑。
她問:“可是,既然如此,師兄你為何從來沒有告訴我呢?是一點都沒有看出,我對你也有好感嗎?”
緣杏自認為對師兄的滿腔愛意十分熾烈,最近也在努力親近、暗示師兄了,若是一點都沒有傳達出去,緣杏也會很沮喪。
而在這一瞬間,畫出來的這位公子羽,望著緣杏的眼神,變得十分複雜而多愁。
“以為師妹還小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歸根結底,是我的錯。”
公子羽說。
他的眼神中,似有不能言的千言萬語。
公子羽道:“我心慕師妹,能與師妹兩情相悅,我甚是榮幸心悅……不過,難以向師妹表白心意,是我也有許多不得已之處。我有許多事情未告訴師妹……既不能承諾,不如不言。”
公子羽說得嚴肅而真摯,無疑將緣杏放在了心上。
緣杏滿眼迷茫。
公子羽長久而深靜地凝視著緣杏,想要將她完全刻印在心中。
然後,他抬起手,替緣杏將鬢邊碎發撥到耳後。
公子羽說:“抱歉,讓你受了委屈,但請師妹信我,終有一日,我會將事情都全盤告訴師妹。”
他道:“但願在現世中,真實的我與師妹,亦能早日心意相通、互訴衷腸。”
話音剛落,公子羽安然垂下眼睫。
他的身形開始變淡,逐漸化為流光,就像流風吹散了星雪,刹那飛散消失。
是他能在世間停留的時間,差不多了。
緣杏怔看著這一幕。
她還沒有問完想知道的事,就眼看著畫出來的羽師兄,化作一道流光似的清風,轉眼之間,消散無跡。
此時,距離緣杏將他畫出來,還不到半刻鐘。
緣杏望著羽師兄消失的位置,呆呆的,長久回不過神來。
畫出來的羽師兄已經沒有了,畫紙也空了,若非用剩下的筆墨,就像從未有人出現過一般。
緣杏的心思紛亂不已。
既有畫中人消失的惆悵,又是因為畫中的師兄說……喜歡她。
那話是真的嗎?
她畫出來的師兄,和真正師兄的想法,是完全一樣的嗎?
會不會她畫出來的師兄,其實是按照她的想法說話行事,所以說出她最期盼得到的答案來?
可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師兄會不會,確實也對她有好感?
緣杏以前還沒能畫出過特彆熟悉的人,因此無法應證這一點。
而且,除開畫中師兄說的話,她能“畫出羽師兄了”這件事,也讓緣杏久久沉浸在震驚中。
畫出神仙,這可是驚天地泣鬼神的進步!
羽師兄雖然還是少年人,但他天資極為驚人,修為絕不亞於許多出色的仙官。
哪怕畫出來的羽師兄隻能維持一小段時間,也已經足夠驚人了。
還有,還有……
緣杏冒出一個大膽而驚世駭俗的念頭――
既然她能畫出羽師兄了,那她豈不是可以,每晚都畫一個羽師兄出來,和他聊天、和他下棋,就像擁有了一個獨屬於她的羽師兄一樣?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緣杏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趕緊搖晃腦袋,想將這個念頭忘掉。
然而,這樣的想法一旦生出,就像在腦海裡生根發芽,久久揮之不去。
緣杏在床上呆坐半晌,好不容易說服自己睡下,又輾轉反側。
半宿難眠。
因為念頭太多太亂,緣杏次日醒來,都還覺得昏昏沉沉。
緣杏和平時一般離開玉池樓。
然而,在去道室修煉的路上,緣杏半途中遇上了羽師兄,當即讓她嚇了一跳。
緣杏心不在焉、渾渾噩噩的,驀地在轉角看到公子羽的臉,便霎時清醒過來。
昨夜的羽師兄,與真正的公子羽麵容重合在一起,緣杏有種胡思亂想時被人窺破心思的窘迫,當即條件反射地蹦了一下,自己控製不住地往後躲了起來,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兔子。
公子羽:“……?”
公子羽一愣。
師妹往日在他麵前,偶爾也有緊張的時刻,但從未像今日這樣,好像他是什麼妖魔鬼怪一般。
“師妹?”
公子羽費解,上前了一步。
接著,他覺察到師妹今日的仙氣,似是頗為虛弱。
公子羽擔心於她,進一步上前,問:“師妹,你病了?”
“沒、沒有。”
緣杏回過神來,也意識到自己在見到師兄時反應這麼大,反而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但眼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鼓起勇氣望羽師兄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