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杏一抬眼,就看到師兄帶著穆將軍,還有大量天兵,甚至還有好幾條天犬,氣勢洶洶地來了。
穆將軍理所當然地走在最前麵,步子邁得很大,沉甸甸的。
當他走近,看到地上一地自己女兒的畫像,還有剛剛打完瞌睡、還在揉眼睛強打精神的緣杏,不免驚異失言。
穆將軍心中一痛。
這麼多年了,他每日祭祀女兒女婿,卻始終不敢打開那些舊畫像,不敢看到雯荷當年張揚爽快的麵容。
他經常說女兒是戰死的,很光榮,是他的驕傲,但在內心深處,他始終不願相信雯荷真的已經不在了,連魂魄都碎光了。
那可是他抱著長大,一點一點喂她吃飯、手把手教她走路習武的親生女兒啊。
兒和雯荷長得那麼像,他還編和他娘一樣的辮子,每回看到,穆將軍都會感到刺痛。
其實很久以前,他就從東口中,得知他有個可以落筆成真的師妹了。
那時,他就起過請她畫畫的念頭。
哪怕畫出來的不是真正的雯荷,也想要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也好,這樣能有一瞬間,她還活著的錯覺。
穆將軍眼眶微微紅了,他用粗糙的手指擦了一下眼睛,假裝是眼裡進了沙子。
穆將軍沉著地道:“聽兒說,你想畫雯荷,所以要讓我們過來看看,畫得像不像?”
“是的。”
緣杏忙道。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畫畫,她有點緊張。
天兵們很好說話,紛紛拍胸膛答應下來――
“這就交給我們吧!放心好了,雯荷將軍的長相我最知道了,我當時天天挨打,連她的掌紋都能默出來!”
“雯荷將軍他們夫妻的相貌,我死都不會忘記的!”
“雯荷將軍用腳踹過我,我知道她腳多大!”
然後,大家挑了緣杏畫的最像的一幅,七嘴八舌地提起建議來――
“這已經很像了,但好像還是差一點。”
“眼睛,是眼睛!將軍她眼睛還要再往上挑一點,像這樣!”
“這氣質太秀氣了,以前那些畫仙都喜歡把將軍往淑女的方向畫,杏姑娘模仿成這樣也難免。其實將軍她比畫上還要野很多,頭發哪兒有這麼整整齊齊的,她辮子亂著呢。”
“將軍哪兒有這麼漂亮,天將又不靠臉吃飯。”
“美化太多了,畫醜點畫醜點。”
“將軍她還喜歡狗,就軍營裡的天犬。對對對,照著這隻畫就行。”
緣杏畫人像圖,其實除了外貌形似以外,神態靈韻也很重要。
原先在她心裡,雯荷將軍就是一張薄薄的紙片,沒有太多細節。但是在天兵們的議論中,她的形象逐漸豐滿起來,不僅僅是五官細節,還有她經常做的神情、獨特的個性以及經常說的畫等等。
緣杏逐漸有了靈感。
最終呈現在畫上的,是一個凶神惡煞的女天將,給人的感覺鋒芒畢露。她有著粗糙的頭發,不太明亮的皮膚,辮子常年亂糟糟的,但是笑起來很爽快,有兩顆小虎牙,還和師兄一樣沒心沒肺。
緣杏畫完了。
天兵堅持要她畫一個女天將舉著偃月刀準備砍人的,說這樣比較符合雯荷將軍的氣質,但等畫完以後,緣杏左看右看,都覺得這幅畫可以貼在門外當門神。
這真是師兄的娘?
然而她一將畫轉過去給其他人看,離得最近的一個天兵就踉蹌一步,嚇得跌了一跤。
“媽啊!”
他嚇得揉了揉自己的臀部,餘驚未散。
“太像了太像了,這也太像了,嚇死我了。這麼多年了,看到這張臉還是讓我心有餘悸。”
其他天兵也紛紛露出受驚的表情,但同時也連連點頭:“就是她就是她。”
“就是這張臉!”
走過去看了看這張畫,疑惑地歪了下頭。
穆將軍的眼神亦長久凝在畫上,卻是無言。
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道:“師妹,你再試試,你看這張畫行嗎?”
“好。”
緣杏點點頭,卻也有幾分忐忑。
她將畫卷一抖,下一刻,她明顯感覺到了和之前的畫不同的感覺。
仙氣起作用了!
緣杏心中一喜,卻一時忘了自己身體孱弱,今天已經用過千軍萬馬圖,而再重現一個神將需要的仙力非同凡響。她胸口一陣刺痛,險些吐出血來。
穆將軍見狀,連忙一把托住她的背,將自己的仙氣灌給她,硬是勉強撐住了緣杏的身體。
緣杏堪堪穩住身形,跌坐在地上,被好幾個天兵扶住。
下一刻,畫像之前,有一個女子人影出現在畫室裡。
疏星黑夜,月影傾斜。
那女子身著甲胄,偃月刀在微光中灼灼銀亮。
她擼了一把頭發,將辮子甩到身後,在眾人麵前站起來,一抬頭看見一堆人眼睛瞪圓了看著她,不由“咦”了一聲。
那女子道:“大半夜的,你們愣著看我乾嘛,皮癢了?”
然後,她又看到了穆將軍,又呆了一下,脫口而出:“老爹,你怎麼忽然這麼老了?留這麼多胡子乾嘛?”
最後,她看到了東。
東和她長得像,兩人大眼瞪小眼。
女子嚇得倒退了一步,驚恐道:“你們哪裡找來的和我這麼像的小年輕,快拿走快拿走,嚇死我了,還以為這裡擺了個鏡子。我都以為自己穿錯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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