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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在天宮,傍晚時分,緣杏時隔多日,再一次見到了天帝。
說來奇特,緣杏與羽師兄訂婚,也有一年多了,她已經進過好幾次天宮,可是除了公開場合,這還是第一次在天宮裡碰到天帝。
緣杏是在幫師兄批閱文書的時候,出來喘口氣,遠遠地,看到一群仙官簇擁著一個蒙著仙光的冷峻人影,從宮宇玉廊外經過。
不久,那人就又進了仙殿。
天後倒是時不時會叫緣杏過去聊天,問問她兩位狐君和安霖姑姑的事。
天後說過,天帝日理萬機,十分忙碌。
他對弦羽很嚴厲,嚴格冷酷近乎刻薄,而且不近人情,但他對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聽天後說,最忙的時候,天帝可以幾年不出昭文殿,晝夜不歇,殿中長燈不滅。除了仙官,就隻有天後過去看看他。
“他不厭煩嗎?”
緣杏記得自己當時聽得很吃驚,忍不住問天後。
天後笑言:“你畫畫,會厭倦嗎?”
天後說:“他生來就是仙界之主,在天地之中誕生,就是為這件事而來的。他從不做其他事,也不會厭倦。人與人是不同的,我們可能更多是將仙界當作是責任,不得已而為之,但天帝不大一樣。”
緣杏若有所思。
而這時,小畫音跑來拉了拉緣杏的衣角,打斷了她的思路。
“阿娘,你和爹爹今天怎麼了?”小畫音好像有些不滿意,“好不容易來看爹爹,後來卻見不到你們。我曬了一天太陽,都長高兩公分了,後來和仙娥玩,也玩厭了。”
緣杏恍然回神,歉意地蹲下抱住她:“對不起,下次來天宮,再多陪你玩一會兒。”
小畫音問:“明天呢,明天不行嗎?”
緣杏愈發愧疚:“明天我們要回北天宮了。”
小畫音“啊”了一聲,好像顯得非常失望:“這麼快就回去啊……可是,可是,你和爹爹,不是剛見麵嗎?”
“……嗯。”
“那、那,什麼時候,娘親和爹爹,才能像以前一樣,每天都在一起呢?”
緣杏也不太說得清那得是什麼時候。
她斟酌了一下,回答:“要等到我們正式成婚吧。”
小畫音若有所思。
她小小的幼嫩包子臉,擺出一臉苦思冥想的模樣,顯得很滑稽。
過了一會兒,小畫音問:“娘親,我寫下來的內容,是有可能成真的,對吧?”
緣杏頷首:“是,如果你一直好好修煉的話。怎麼了?”
“沒什麼。”
小畫音搖搖頭,卻像是忽然渾身充滿乾勁。
她對緣杏道:“那阿娘,你繼續和爹爹一起待著吧,我修煉去了!”
說完,小畫音飛快地跑了,倒讓緣杏有些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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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小畫音晚上的時候,變得有些古怪。
小畫音其實沒有那麼喜歡修煉,又有點任性,從化形到現在,幾乎就是在玩,字也不大會寫。
但今晚,她忽然安分下來,特彆安靜地坐在桌案後麵,賣力地寫著什麼。
她寫一會兒,還會去扯仙官的袖子,奶聲奶氣地問他們什麼。
仙官都喜歡小孩,會蹲下來認真回答。
緣杏看得奇怪,過去問道:“先生,剛才小畫音,是跟你請教什麼了?”
“她問我,娘親的‘娘’字怎麼寫。”
仙官笑盈盈的,一邊說,一邊在手上比劃。
“真是個好學的孩子啊。”
緣杏一聽倒也聽不出什麼,愈發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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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兩三個時辰過去,好不容易又改完一批,緣杏直起身子,費勁地伸了個懶腰,舒展身體。
她一看窗外,竟已快到子時了。
緣杏吃了一驚。
時間竟過得這般快,可以說無知無覺。
她這一天,除了早晨陪小畫音逛了逛花園,就沒有再做彆的事,光埋在文書裡。
再看羽師兄,他那裡還有一疊沒看完的文書,還在埋首批閱。
師兄要看的,可比她多多了。
師兄他一直以來,就一直在做這些事嗎?經年累月,日日不歇。
可是這樣,師兄他哪裡還能有彆的空餘時間呢?
緣杏輕咬下唇,為羽師兄苦澀。
而這時,弦羽亦抬起頭來,見緣杏這邊空了,便對她微笑:“師妹回去歇吧,這麼晚了。明日師妹回北天宮,我去送師妹。”
緣杏問:“那師兄呢?”
弦羽知道她說的是文書,笑言:“隻剩一點了,我寫寫完,也會睡的。”
“可是……”
緣杏正要再說,卻聽到外麵傳來“咚”的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落到地上了。
緣杏回頭一看,隻見是小畫音趴在桌上睡著,拿著的毛筆滾到了地上。
小畫音在旁邊的小書閣裡練字,與緣杏和弦羽就隔著一層簾子。她年紀小,睡得早,撐到這麼晚,自然是累了。
緣杏一愣,連忙去抱小畫音。
弦羽見了,亦有些無奈,放下筆,過去看孩子。
隻是走到小畫音身邊,緣杏看到小畫音寫了一整晚的字,卻驟然紅了臉,羞澀又窘迫。
弦羽走來,亦是微怔。
隻見小畫音這一晚,一直在紙上猛寫道――
【爹爹娘親立即成婚。】
這一行字,重複了無數遍,足足寫了數十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