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
再看過去, 那一截金黃的細長尾巴便沒了蹤影——仿佛方才那一眼, 不過是寇冬的錯覺。
身畔的少年也回過頭來,似有所感, 順著他的目光瞥向了後台的左側, “怎麼?”
“……沒什麼。”
寇冬將眼神轉開了。
台上已然到了最後一個節目,美人蛇也嫋嫋娜娜上了台。寇冬眨眨眼, 心頭忽然湧上了個主意, 伸過手去, 小心地拉了拉葉言的袖子。
“葉言哥哥, ”他忐忑不安道, “我能不看嗎?我……我有點不舒服……”
這要是換個人, 定然要說他矯□□多。非嚷嚷著要出來看表演的是他, 這會兒接受不了這刺激不敢再看的也是他,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這麼多理由, 嬌貴的簡直像是個千金小姐。
這說詞在其他人那兒都行不通,唯有少年聽完, 神色也未變。他隻道:“不敢看了, 囡囡?”
寇冬忍著胃酸,勉強點頭。本以為NPC會找個人帶他回去,這樣他路上也能找個機會——哪知葉言聽了這話,居然把自己的一隻手伸出來, 按在了寇冬的眼上。
寇冬:“???”
葉言捂住他的眼, 擋住了他的視線, 聲音裡滿是縱容, “那便不看罷。”
寇冬:“……”
他差點兒一口血吐出來。
不是,你不按劇本走啊老弟——我說我怕,你不應該讓我回去嗎?這會兒捂著我眼睛算什麼,掩耳盜鈴???
計劃半途夭折不說,連視力都給搭進去了,這一波血虧。
寇冬心裡頭萬匹草泥馬神獸奔騰出了一片草原,隻是麵上不好彰顯,隻好忍著這一口老血給NPC賣萌:“葉言哥哥真好。”
好個鬼,暴躁的寇冬隻想揍人。
坐了一會兒,他又冒出個新主意,吭吭哧哧道:“葉言哥哥,我尿急。”
……這你總不能掐著水管龍頭讓我感受不到吧?
少年將一隻冰冷蒼白的手探過來,意圖要摸摸他的肚子。還不及碰到,孩子便猛地向後一縮,倒像是受了驚嚇。
葉言的手頓了頓,縮了回去,黑沉的眼掃了掃他。
寇冬:“……”
算了,拚了。
雖然說他是有節操的遊戲主播,但這會兒命都要搭在裡頭,誰還有那心思管節操!
不就是尿遁嗎?
——忍一忍,不丟人!
他硬著頭皮,低聲催促道:“快要漏出來了。”
葉言的口中溢出了輕輕的兩聲笑,終於微微動了動輪椅,為他騰挪出一條可走出去的過道。寇冬鬆了一口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要往外頭去,卻聽見木輪椅咯吱咯吱地響,少年居然也轉動著輪椅,淡淡跟在他身後。
寇冬懵了。
不是,哥——我上個廁所你也跟?!
說真的,要不是知道這副本裡頭的背景故事,他真的要懷疑這個NPC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喜好……
葉言神色平常,倒完全未將這當回事,“哥哥幫你。”
寇冬頭皮差點兒炸開。
這怎麼幫,難不成你還能幫我扶一把嗎?
他忙搖頭,將手背到身後,“我可以自己去。”
少年眉頭輕蹙,似是對他這樣大的反應完全想不通,“當初,次次都是哥哥幫你,尿布都是我洗的。”
寇冬:“……”
廢話!
那時候我多大,現在我多大?
借用他崽的話——他可特麼是個二十多歲的成熟男人!
成熟男人搖頭如撥浪鼓,幾乎要將自己的腦袋甩飛,“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去。”
但他這話,NPC顯然根本沒聽進耳朵裡,已經不容置喙地搖著輪椅到了他前頭。寇冬一看這架勢根本容不得反駁,隻好閉了嘴,隻是心裡頭還有點兒難以置信。
說真的,他向來也是騷操作慣了的人,真沒什麼會讓他驚訝的。
……可葉言這個NPC的操作比他還騷是怎麼回事?
他蔫蔫跟在後頭,聽見他的崽低聲道:“恐怕跑不掉。”
寇冬也很絕望,這特麼看得也太嚴了。
凡是遊戲,都該有生局,可他怎麼覺著這一輪是死局呢?
他側過頭,壓低聲音與葉言之道:“得想彆的法子。”
小人站在他肩膀上,挺嚴肅地抱著雙臂,半晌後道:“既然如此,隻能先信他一回。”
他口中的“他”,自然便是說的美人蛇。如今寇冬孤立無援,與其他隊友也失去了聯係,分明有通訊錄功能在手,偏偏少年一直在他身畔盯著,寇冬就連跟他的崽說話的空隙都沒有,更彆說是掏出破舊手機問問宋泓情況如何了。
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簡直像河上漂流的小舟。
壓根兒尋不著出路。
他忖度再三,終究也緩緩點頭。
“即便不信——”
他穿過後台,恰巧對上了正笑語盈盈的美人蛇似是不經意望過來的目光。
寇冬眸光微閃,沉下心來。
“也總得借他的手段試一試。”
他也沒旁的選項可選。
美人蛇唇角笑意愈深,盤旋起自己細而長的身子,瞳孔逐漸在燈下變成了橙黃色。
他的唱詞到了最後一句,音調清麗,尾音曼妙,正經的南版梅花調。即使是西邊兒戲院裡頭的角兒,也不會有他這樣出色的嗓子。
這一句唱罷,場中歡呼、喝彩聲驟起。美人蛇頷首謝過眾人,方才扭動著身軀,令他身後的拐子上場。
“這一出,將為大家表演一場《武鬆打虎》。”
這算是經典戲碼,許多人都看了不少遍。這會兒底下有人高聲起著哄,嚷嚷著要換一出,美人蛇卻像是根本不曾聽見,隻用尾巴尖將那鮮紅鮮紅的帷布一揭,在什麼東西毛茸茸的皮毛上輕輕一撫,旋即眉目盈盈帶笑,讓出一條道來。
“先請大蟲!”
大蟲,便是虎。台下鎮民翹首以盼,還當是虎人這樣稀奇的、難得一見的生物。誰知從那帷幔後頭鑽出來的,哪兒是什麼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