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嘴叭叭叭,男人完全沒了插嘴的地方,隻能聽著他現場發揮。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心理教師深深看了他一眼,也隻能選擇同意。
“我會去和校長說。”
寇冬目光熱忱,“好的,您真是個好老師!”
NPC:“……”
就,總有一種被人坑了的錯覺……
寇冬談成了這樁大事兒,心滿意足地回去了。待到晚自習時,班主任果然同通知,讓所有的學生都去體育館睡。
這事兒挺稀奇,學生們一時間連接連死了兩個人的事都忘了,隻顧著興奮。待到晚間,每人抱著被子和枕頭,排成浩浩蕩蕩的大隊伍走向體育館。
館裡早已劃分了區域,寇冬選擇了個完全不靠邊的地方躺下,左右都是活人,終於令他有了點安全感。
宋泓就在他身邊坐著,還在琢磨那粉末的事。阿雪和他低聲討論著,那一點粉末被他們小心翼翼包進了紙裡,偶爾會掏出來看一眼。
場館裡都是烏泱泱的學生,統一帶來的藍條紋被挨個兒鋪開,簡直像一大片海。就在這海裡,寇冬瞧見了小凱,他的臉色仍然不好,眼睛高高腫著,顯然白天的話並沒有被他聽進去。
寇冬心中不禁微微一歎。
他並不願這麼想,但看起來,這個玩家恐怕活不過今晚。
要是他們有辦法,當然會幫他阻擋——可前提是,他們要有辦法。
他們要看見,活人究竟是怎麼變成那樣的。
趁小凱起身去洗手間時,寇冬也跟了上去。回頭看見是他,小凱的語氣並不好,“走遠點。”
寇冬沒動,還盯著他。
“我想問你點事。”
“問什麼!”小凱不耐煩道,“我什麼都不想說,你趕緊走!”
“我得問。”寇冬平靜地說,“你已經知道這是什麼樣的世界了。”
和這一對進來追尋刺激的情侶想象的完全不同,這個遊戲世界滿是恐怖血腥的元素,從來也不是什麼簡單的密室逃脫。
更重要的是,誰也不能保證,你在這裡會不會死。
對死亡的恐懼讓小凱的肩膀猛然向下一垮,隨後幽幽道:“有什麼用,她都死了……”
說起曉瑩,他聲音仍然稍稍有些哽咽。
“有用。”寇冬肯定道,仍然望著他,“非常有用。因為儘量收集更多的線索,才能讓我們推斷出死亡條件。”
他看對方仍舊有些猶豫,拋出了最後一句,“想拿到成就點,你得先有命出去。”
這一句摧毀了小凱最後的防線,他捂住臉,發出了一聲幾乎不太像人的哀叫。
寇冬不催他,隻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幾分鐘後,小凱終於把眼睛抬起來了。他望著寇冬,因為不曾睡好,眼睛裡布滿細細的紅血絲。
“你想問什麼?”
“昨天中午。”
寇冬緊盯著他。
“昨天中午,你和曉瑩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凱接連吞咽了兩口唾沫。他的目光逐漸放的遼遠,低聲道:“昨天中午……”
他和曉瑩來這裡,也不全是為了刺激,更因為有人說這兒賺錢容易。他們兩個快結婚了,曉瑩一直想要一枚名貴點的鑽戒,和他說了許多次。但依照他倆的經濟實力,根本買不起。
最後,兩人想了個法子,決定來這遊戲裡試一試。
能有什麼難的?——市裡頭大大小小的密室逃脫館,他們都去過,就沒有不成功的。
昨天中午,曉瑩想要和阿雪睡同一間宿舍,被對方拒絕了。她心中十分不舒服,回去後也沒有馬上睡覺,而是在和男朋友打電話。
打電話時,兩人又提起名字被寫在黑板上的事,都有點害怕。於是這一次不敢再違規,聽到午睡的哨聲響起,就乖乖上床睡覺了。
感覺到不對,是在睡著後發生的事。
“我不知道為什麼,”小凱低聲道,“我夢到了一麵鏡子。”
“……鏡子?”
“對。”小凱聲線有些顫抖,“是一麵比我高的鏡子……我夢見我站在它麵前,鏡子裡倒映出了人……”
“可那不是我!”他聲音猛然高了,“根本不是我!”
寇冬蹙緊眉,“不是你?”
“他根本不是個人,”小凱語無倫次道,“他有翅膀——他的表情也不對,我根本半點沒笑,但他在笑!”
他胸膛上下起伏著,再次強調,“他一直在衝著我笑!”
寇冬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屍體時聽見的那聲輕笑。
他抿抿嘴,問:“然後呢?”
他不覺得隻是這樣就能把人嚇到不行。畢竟這再可怕,說到底也就是個夢。
夢裡頭不管夢到什麼,現實裡總不會出現,這就足夠了。這樣的恐怖,不至於讓人唬成現在這樣。
“的確,”小凱喃喃道,“剛開始,我也以為是個夢……”
他的手罩住了自己的肚子。
“可很快我就覺得,我鼓起來了。所有的皮膚都鼓起來了……我喘不過氣,它藏在裡頭,快把我吃乾淨了……”
他的聲音變得尖利刺耳。
“這裡麵有東西!”
“他藏在裡麵,裡麵一定有東西!”
寇冬拍了拍他的肩膀,平複了下他的情緒,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小凱的語文素養並不高,說出來的故事也七零八碎的,幾分鐘後才說:“但這不是真正的問題。”
他嘴角泛上一抹苦笑。
“真正的問題,是我醒來後,第一時間又去照了鏡子。”
這也不奇怪,有些人就是會對自己做的夢印象深刻,更何況是這麼奇異的夢。小凱清醒後,立馬站在了衛生間的鏡子前。
可那一秒,不知是因為他還沒完全睡醒,還是因為旁的什麼——他從鏡子裡,又看見了那個微笑的人。
那不是他,他的嘴角明明還是向下壓著的。
可鏡子裡的人在笑。他背後探出巨大的一雙翅膀,上頭五彩斑斕。它們在衛生間並不怎麼明亮的光下抖動著,上麵簡直像是印滿了碩大的黑眼睛。
眼睛們生著濃密的黑睫毛,逐一閃動著注視著他,伴隨著細小的戰栗輕輕眨動。
那一瞬間帶來的驚駭非同小可,小凱的一聲尖叫拚命按捺了才沒有脫口而出。在後麵的時間裡,他都沒能再睡著,總覺得有另一個人東西像他一樣汲著拖鞋,在房間裡穿行。
寇冬聽完後,問:“曉瑩也是做了一樣的夢?”
小凱艱澀道:“對。她喊出來了。”
寇冬這才明白,阿雪所說的聽到了那一聲“你是誰”是怎麼回事。想來,也是在鏡子裡看到了本不該出現的另一張麵孔。
長著翅膀的麵孔。
他沉默了會兒,問:“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小凱垂著頭,半晌才搖了搖,低聲說:“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害怕……”
害怕的心甚至壓過了理智的、想要得出結果的心,他什麼也不想做,隻想著能活下去。
寇冬:“你也不想找線索?”
“找來有什麼用?”對麵的人苦笑一聲,聲音顫抖,“你是沒有親眼看見,那樣的人,我從來都沒見過……活不了的,哪怕找到了線索也沒用!”
寇冬感覺到了他心態的消極。他再次打量小凱,意識到這人其實並沒有經受過彆的刺激。
所以,才會在這樣的刺激下喪失了理智。
他和阿雪不一樣。小姑娘也不知道是經曆了些什麼,沉穩的一批,即便是在遊戲裡頭遇到了仇人,做事也照樣有條理,觀察照樣細心。她雖然有恨,但並沒被這樣的負麵情緒操縱。
由此說來,消極情緒並不是唯一的條件,另一個條件是,這情緒得控製你的心。
它得操控你的行動。
小凱說:“我現在什麼也不想了,就想好好睡一覺。再熬過去幾天,我就能出去了。——我得出去。”
他洗了洗手,沒敢看鏡子一眼,匆忙地走了。
寇冬在原地站了幾分鐘,定定地看鏡子裡的自己。那裡頭映出的,仍舊是他十六七時的模樣——清秀,還有些嬰兒肥,罩著寬大的藍白色校服外套。
他摸了摸嘴角,並沒有任何上揚的痕跡。鏡中人回望著,神色也是平靜的。
寇冬眨眨眼,從鏡子前走開了。
他回去後,低聲把小凱的經曆與兩個小夥伴說了說。小夥伴們先是吃驚,後頭卻都禁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這樣的消極觀望,絕對不會帶來什麼好結局。
小凱活不過今晚了。
“咱們也沒彆的辦法,”宋泓低低道,“隻能多留心。”
留心後能怎樣?其實仍然什麼也做不了。遊戲的規則不容違背,誰也沒有抵抗的權力。
體育館裡熄了燈,寇冬靜靜地躺著,闔著眼。耳畔還有學生細碎的說話聲,慢慢的,這種說話聲也不見了,他隻能聽見交纏在一起的呼吸。
寇冬也有些想睡了。他在自己胳膊上掐了掐,強迫自己醒著。
一旁傳來宋泓壓得極低的聲音:“沒睡著吧?”
寇冬說:“沒。”
小姑娘也醒著,應了聲。
這其實相當難,他們眼皮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向下耷拉,頭腦也昏昏沉沉,三個人不得不彼此說話,手上時不時推搡一下,才能勉強保持清醒。
他們也不知道在這樣的黑暗裡苦苦捱了多久,思維好像都斷了線。
正在朦朧時,寇冬聽見了一聲低低的輕笑。
那聲音,就是從小凱的方向傳來的。
他的神智陡然清明,不著痕跡拍了拍剩餘兩人,示意他們注意。旋即,寇冬緩緩睜開了眼。他的眼睛適應了半天黑暗,才能看見麵前發生了什麼。
看見時,寇冬卻猛地一驚——小凱就在他麵前,近在咫尺的距離。
直直地立著,黑色的瞳孔一動不動,望著他。
寇冬心跳亂了下,隨後立馬察覺到不好。他不能被這樣的恐懼攫取了心神,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他在心中默默背誦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過去。
小凱的身形僵硬的不正常,慢慢俯下身來,似乎要碰他。
哪怕是不畏懼死亡,在這樣詭異的畫麵前,也很難半點不害怕。寇冬不自覺咬緊了牙,手向旁邊一摸。
他摸不到宋泓與阿雪了,觸碰到的地方全是空地。明明就在身邊的同伴,也不知這時去了哪裡。
往回一看,兩麵都是空空蕩蕩。藍白色的被子都卷著,除了他之外,再沒彆人醒著,寂靜的如同沒有活人。
這不對。
寇冬艱難地想,他們明明就坐在他身邊……
為什麼現在沒有其他人?!
電光石火之間,寇冬忽然想起了什麼。
眼見不為實,眼見不為實……這句話如果並不像他想的那樣複雜,而是字麵上的簡單含義——
他猛然閉上了眼。
在閉上眼的瞬間,細碎的聲響傳了過來,呼吸聲重新在耳畔響起。隨後是阿雪的聲音:“怎麼回事?你們能聽到嗎?”
寇冬忙應了兩句,卻沒聽到宋泓的答複。
“他沒閉上眼!”小姑娘聲音難得有些焦急,“這好像是表裡兩個世界,我們都在裡世界,隻有他還在表世界——”
“噓,”寇冬忽然小聲說,“有彆的聲音了。”
那是一種奇異的、沙沙的聲響。
如同正在吃桑葉的蠶。
阿雪低聲道:“是小凱那邊……”
他們兩個於是都沒有再說話。片刻後,這種單調重複的聲響終於告一段落,旋即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奇特聲音——好像有什麼,正在一點點擠壓過狹窄的通道。
終於,一聲呼啦啦的聲音在體育場中響起,攪起風聲,上下扇動——
寇冬的心一個勁兒往下沉。他意識到,那是一雙翅膀。
從溫床裡頭鑽出來的,不是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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