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零碎的幾隻,也被宋泓與阿雪聯手斬殺了。
寇冬躺在地上, 還有些失神。上方的少年牢牢護著他, 直到確認無事, 才站起身, 隨即又伸出一隻手,用了些力道將他拉起來。
這一招其實有點險,好在成果顯著。如今空中空空蕩蕩, 再看不見密密麻麻的翅膀了, 地上卻堆得到處都是。捕食者的血液所散發的奇異香氣蓋過了燃燒時的刺鼻味道,像濃烈的過了頭的花香,熏得人醺醺欲醉。
身邊的葉言之低聲問他:“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那聲音很低沉, 裡麵透著些不容錯認的溫柔味道。寇冬搖搖頭, 定定盯著他那張臉。那麼一張清雋的臉上, 那一點乾涸了的血跡顯眼的很, 極為鮮豔, 就好像是紅梅落在了那麼一幅水墨畫上似的, 衝的人眼暈。
寇冬心神不知道為何有些飄蕩, 半天才斂回來,伸手於那血漬上蹭了蹭。
沒能蹭掉, 反而將那一塊皮肉揉得微微發紅。寇冬便不敢再用力, 小聲問:“你沒受傷吧?”
“沒。”葉言之簡短道, 眉頭仍舊蹙著, 上下打量著他。寇冬方才被捕食者搶奪的久了, 這會兒滿身沾著的都是亮晶晶的磷粉, 閃著微光,在葉言之看來簡直礙眼的不行,就像是誰在對他刻意挑釁似的。
他皺眉幫寇冬拍打,拍了半天也沒拍下來,倒是一旁的宋泓道:“這恐怕是弄不掉了,非得洗洗不成。”
寇冬:“……說的挺輕鬆,你給我洗啊?”
他們現在還被堵在操場小樹林裡呢,上哪兒去找浴室。
這一句出來,葉言之登時目光如炬,盯著他。
寇冬:“……”
寇冬被這孩子的目光盯得莫名有點頭皮發麻,身上一緊,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匆忙又補上一句:“我開玩笑的。”
葉言之仍然一聲不響地凝視他,這眼神讓寇冬渾身都開始不自在,總感覺像是他那根本不存在的良心受到了譴責。半晌後,少年才淡淡道:“何必要他,我可以幫你。”
末了又加重音,重複,“洗澡。”
寇冬的手擺的更快了,連忙表示他隻是說著玩而已。其實父子一起洗個澡不是什麼問題,起碼在寇冬看過的那些韓劇裡頭,就經常有一家的男人聚在一塊兒洗澡、晚輩給長輩搓背的情節,要是放在平常,他說不定就順口應下來了。
可不知怎麼的,這會兒寇冬居然有點不敢應。——不過這可不是他慫,真要說起來,應當是因為葉言之臉上多了那麼顆殷紅的痣,整個人看著與尋常不一樣了。
寇冬堅信,他之所以不敢答應,就是因為他崽如今看起來有點陌生。
誰會有興趣和陌生人一起洗白白?
他一口回絕了,聽見葉言之意味不明地歎了聲,似乎在說可惜了。事實上,寇冬不僅沒覺著可惜,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兒悄悄滋生出來的慶幸。
追兵暫且被解決,他們也就沒必要再走這條通往NPC的路。一行人調轉了頭,按照當初畫下來的學校地圖,決定換一個躲藏的地方。
最好是隱蔽的、暫且不會被人找到的。
宋泓的作用在這時充分凸顯,前幾天他對學校的勘探是最為深入的,熟門熟路帶著幾人走向學校後勤部的倉庫。那裡頭堆著幾十張不用的桌子椅子,還有為新校區準備的空調、加濕器等。
看門的老師已經變成了幾乎透明的繭,宋泓從他腰間摸出鑰匙,打開了門。
倉庫裡黑沉沉一片,沒有窗。莫老師在牆麵上摸著了開關,將上頭的日光管打開,這才把整間屋子映亮。
“這地方偏,一般沒人來。”宋泓說,“咱們先在這兒待一會兒,看能不能撐到晚上。”
現在是下午兩點,離副本結束還有整整十個小時。
四個人就在這倉庫裡尋了片乾淨地方坐,偶爾說幾句話。葉言之身體長大後一直話不多,隻是半靠在牆上,與寇冬並肩坐。
“還是關個燈吧,”莫老師嘟囔道,“沒窗子……可這門縫還是能透出光的。”
他顯然是怕極了那些蝴蝶,向眾人點點頭,旋即站起身,將開關按了下去。
寇冬眼睛許久才適應了黑暗,從中看到了他的崽半靠著的身形。葉言之皮膚蒼白,在這黑夜中也更為顯眼,能看出大概的輪廓。
相比之下,莫老師簡直像是消失了,跟墨水溶解在了墨水裡一樣。連宋泓跟他說話,也不得不尷尬地問一下男人在哪兒。
莫老師比他更尷尬,“我就在你旁邊。”
宋泓:“……啊。”
他咳了聲,又勉強道:“還是能看見的。老師扭個頭,我就看到了。”
寇冬明白了,這是說中年男人中間那一塊兒禿頭亮呢。
他有點兒想笑,礙著莫老師在場又不好笑出聲,隻身子微微一抖。黑暗中的葉言之瞥他一眼,挺淡定地伸出一隻手,幫他捂著嘴。
嘴唇觸到溫熱的皮肉,寇冬也愣了愣。
“想笑就笑,”少年的呼吸近在咫尺,“不用忍著。”
兩人湊得近,寇冬乾脆側過身,與他偷偷咬耳朵。
“要是被聽見了呢?”
葉言之也低聲回答:“你可以說,是我逗你笑的。”
寇冬不信。
“你自己都不笑,還能逗我笑。”
這話說出去,一看就是唬人的。他家崽是個冷麵崽,都沒怎麼見有過笑模樣。
就算真有,那也大多數是讓寇老父親感覺不好的笑——就是那種挑起嘴角、看不明含義的。
葉言之聲音沉沉的,“怎麼沒有?”
“怎麼有,”寇冬在他手掌的禁錮裡嘟囔,為了證明,手也抬起來去摸少年嘴角,“你彆動!看不清,你讓我摸摸……”
他就不信,他崽能在這樣的黑屋子裡笑出來!
他手指在少年的臉上摸索,感受到葉言之此刻比尋常微高的體溫。旋即,指腹緩慢下滑,終於停留在少年嘴角。
“你看吧,”寇冬說,“你……”
他想說,我還不知道你?我要是不知道,我就不配做你爸爸!
可這句話還沒出口,他自己倒是先愣了。
葉言之的唇角,居然真的是勾起來的。
寇冬不信邪,仔仔細細又摸了一遍,旋即居然感覺有點兒驚悚。
……臥槽。
他崽真的在笑。
為什麼?
他難以置信,忽然感覺有什麼濕熱的東西猛然從他指腹上掠過,瞬間激起了他一小片雞皮疙瘩。
就像有什麼人,用舌尖舔了他一下。
寇冬猛然把手收回來,反應簡直像是觸了電。他望著葉言之,一時間心裡湧上的都是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小動物一樣豎起了全身的毛。
葉言之卻沒什麼反應,這樣的黑暗裡,寇冬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疑惑的聲音:“怎麼了?”
“……”
寇冬舉著那根有點兒濕潤的手指,仔細回味琢磨了一下。
難道是錯覺?
……
不像啊!
可難道是葉言之?
葉言之……怎麼會舔他?
寇甜甜有點不懂了。純潔的父子情誼裡,不該包括這一段啊。
他向來不是個虧待自己的主,因此心裡頭思索半天,手上卻毫不猶豫,當即報複式地掐了把葉言之的臉。莫名被捏臉的少年嗯了聲,伸出一隻臂膀將他攬的緊了點,低低道:“彆鬨。”
再這麼下去,就要父綱不振了。
寇冬手腳並用地壓過去,還要掐他,“你……”
那頭的宋泓終於忍不住開始咳嗽了。剛開始還是小聲,後來聲音越來越大,就怕他注意不到。
見他倆還沒反應,隻好把聲音也放出來,“甜甜,言之。你們還是……還是稍微收著點。”
什麼“讓我摸摸”,什麼“彆鬨”,簡直都是虎狼之詞。
再加上衣料摩挲發出的窸窸窣窣的響聲,根本沒法兒想。
鬼知道這是不是什麼新時代的農田開荒法。隻不過開的是寇冬這畝田,扛的是葉言之自帶的大鋤頭。
寇冬沒明白,“為什麼收著點?”
他不過教育教育兒子而已。
宋泓一聽這個,咳的更撕心裂肺了。半晌才道:“好歹,也分下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