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惡魔的盛宴(十六)(1 / 2)

第六日的太陽徹底升起了。

它懸掛在霧蒙蒙的天上, 看不清它的全貌,隻能隱約感受到它投射下來的光線——高而密的叢林在它的映照下, 投射出深深淺淺的影子。

追索者們的包圍圈進一步縮小,寇冬時常能聽見急促的馬蹄聲。這聲音離得近極了, 仿佛就在咫尺。舊天使們的黑袍也逐漸出現在了林子裡, 他們的氣息仿佛無處不在, 不用說, 寇冬也能感覺到他們在一步步靠近。

這幾乎是一場逃亡。

奇怪的是,寇冬如今也並不覺得這逃亡有多麼糟糕。興許是因在遊戲中已經體會過了太多, 更大的可能是因為葉言之。——年輕血族的存在, 多少讓他覺著有了些依 靠。

葉言之的力量, 似乎比其他的血族都要強。他的血液甚至比伯爵本人的更為誘人, 這多少印證了這一點,視力與聽力也遠超其他人。在他的帶領下, 兩人小心翼翼避開了靠近的敵人,向著古堡的方向行進。

接近晌午時, 兩人才靠著樹乾微微休息了會兒。葉言之將水囊遞給寇冬,示意他再喝一口,——人類的身體到底需要水分, 寇冬的嘴唇已然泛起了皮。

寇冬拿舌尖舔了舔,倒是不以為意, “沒事。”

他下意識伸手要去拽, 年輕血族額角微微一抽, 將他的動作攔住了。

“彆動。”

寇冬盯著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嗯?”

“彆動, ”年輕血族不容拒絕地道,指腹重新觸碰著他的唇,動作輕緩,“會流血。”

“……”

寇冬這才記起,自己的血液對於他而言有極強的吸引力。

他眨了眨眼,望著葉言之,心裡有點兒想被吸。

他吭吭哧哧建議:“要不……”

葉言之看都沒看他,沉聲果斷拒絕了。

“不行。”

寇冬:“……”

他真是不高興。

不由得指責,“你一點都不孝順。”

葉言之:“你上次都昏了過去,我是擔心你的身體。”

他說這話時正兒八經,就像一個在勸自己高血壓的老父親不要老啃鴨脖子的正常兒子。

無奈寇冬這種被鮮血迷了心的老父親根本察覺不出他的苦心,還在憤而道:“瞎說,……你就是不孝順!我那能叫昏嗎?”  我那叫爽好嗎?

他揪著這個字眼,想好好和葉言之討論下因為身體弱而昏與因為爽過頭而昏的區彆。然而年輕血族忽然伸手拉住了他,低聲道:“有些不對。”

寇冬朝四周看了看,沒發覺有哪裡不對。小白馬還在樹邊休息,並無其它的聲音。

林中的霧氣還未完全飄散,綢帶似的縈繞著,將視線都遮擋的朦朦朧朧。他眨了眨眼,努力想從其中分辨出景物,忽然也意識到了不對。

“是霧?”

尋常的晨霧,這時也該多少散了。可如今,森林裡的晨霧卻像是越來越濃,白色的霧氣幾乎要將他們的身形淹沒。

向前走了約十幾分鐘後,他們隱約從霧中見著了旁的輪廓,像是石頭。直到走近了他們才意識到,那是一座石做的雕像。

雕像刻下的並沒有人,隻有一對被荊棘緊緊捆-綁的翅膀,足有人高。荊棘的枝條從羽毛的間隙裡穿去,倒像是鎖住了它,將它牢牢扣在了地上,不教它逃脫。它是掙紮的、扭曲的,如同被誰牢牢抓在了手裡,粗暴地一把擰斷了。

血腥、詭異又奇特的美。那羽毛那樣逼真,讓人幾乎要誤以為它是活的。

是下一秒便能掙開荊棘,從這大地上飛起來的。

“我見過它!”寇冬忽然說,“那些血族身上,好像都有這個印記——”

他本以為這是家徽,可如今看起來,卻又不完全像。

這代表著什麼?

年輕血族的眉頭微微蹙起,麵色不知為何不太好。他凝神打量著雕像,忽的問寇冬:“你可以靠近?”

“對,”寇冬訥訥,反而覺得有些稀奇,“你不能靠近?”

他一扭頭,這才發覺葉言之的腳步停留在距離雕像兩三步的地方,似乎受了無形的阻礙。

“會受影響。”葉言之簡短解釋道,“它身上有許多的負麵情緒。”

當他在靠近時,心神都微微顫抖,即將失去的恐懼與痛楚一瞬間如大山般兜頭壓下,將人牢牢籠罩。他無法逃脫,幾乎像是進入了另一個夢魘。

寇冬卻是絲毫不受影響的。他試探著伸手去觸碰,碰著了那冰冷的、石頭雕刻而成的羽毛,每一根都清晰而真實。邊緣處幾根長長的尾羽垂下來,如鳳尾般懸著墜於空中。

寇冬莫名覺著熟悉。

他沿著翅膀的表麵細細摸去,在觸碰到根部時,手輕微一抖。

他觸碰到了全然不同於石頭的觸感。

——他將手收了回來。

上麵赫然沾了些金色的粉末,細碎瑩亮,不像是尋常的金粉,倒像是……

倒像是天使留下的乾透了的血。

寇冬將這個發現告知了葉言之。年輕血族沉默了會兒,也抬眼去看這座雕像。  如今看來,它們不像是雕像了,正是那位最為受寵的天使一頭從天上墮下的證明。在這對翅膀被天使拋棄後,貪婪的荊棘與雜草逐漸將它包裹,它成為一座冷冰冰的石像,滿帶著天使孤注一擲的果敢與天父滔天的怒意,以至於尋常人根本無法向他走近。

傳說中唯一擁有六對翅膀的天使。他是當之無愧的神之寵兒,是天父手下創造的第一個造物,也是最為完美無缺、最合神意的造物。為了這美麗的造物,天父打造出了美輪美奐的第三天,供這位嬌貴的六翼天使居住。

可當他逃離了天父的寵愛,紮向殘忍而黑暗的大地,脫下自己的羽翼時,他的心裡在想什麼呢?

天父的心中,又在想什麼呢?

寇冬緊緊盯著那一座翅膀的雕像。那些淺金色的粉末讓他有了奇異的預感,他低下頭,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那一滴血擠在雕像之上。

“——該到此為止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冷硬的聲音,與此同時,極強的壓迫感也一下子湧上了寇冬的頭腦,什麼人就在他背後,陰冷地盯著他的後腦勺——旋即,那目光下移,聚焦在了他露出來的後頸,貪婪而熾熱,幾乎要穿透他薄薄的皮肉,用眼睛挖出他的骨血。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血族。寇冬扭過頭後,看見了他的臉。

金發碧眼,麵孔清俊。

不是彆人,正是男爵。

他來的比寇冬想象中的還要快,他躍下馬,注視著兩人。

“我尊貴的、遠道而來的客人,”男爵的馬靴在地上踩得咯吱作響,一手鬆鬆地提著十字弓,輕柔地道,“七日的晚宴還沒結束,您怎麼能離開呢?”

寇冬發自內心地提出疑問:“地方都燒了,你們還能辦晚宴?”

在哪兒辦,總不能是在外頭野營吧?

男爵被他這話微微一噎,卻也並未生氣,反而愈發紳士地笑了起來。

“這哪裡是客人該操心的事,”他不緊不慢地把玩手中的十字弓,“您需要操心的,應當是如何儘興——不是嗎?”

“……”

寇冬心說,怎麼算儘興,咱們互吸就算儘興了嗎。

果不其然,男爵下一句話緊接著便是:“格倫子爵何不試試我的味道?”

寇冬一言難儘地注視著他,宛如在注視一個變-態。

不,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把宛如兩字去了,——這分明就是一個變態。

他謝絕了,“不用,謝謝。”

男爵眯起湛藍的眼,朝他身旁站著的年輕血族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旋即,他笑得更深,體貼道:“看來格倫子爵已經找到了想要的父輩。”

寇冬花了會兒功夫才想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從葉言之的爸爸變成了葉言之的兒子。如今,他是人,葉言之卻是當之無愧的血族,自然不會是他的結約人——相反,他自己看起來反倒像是葉言之的結約人,等著被葉言之初擁。

輩分驟降,寇老父親感覺自己有點吃虧。

可詭異的是,他想想被葉言之初擁,居然還覺得會很爽……

寇冬重新想起了被吸血的快-感,發自內心道:“的確。”

被葉言之吸使人快樂,被初擁隻能更快樂!

男爵唇角一下子繃緊了,眼中掀起了風暴。

“是嗎,”他低聲道,“您甘願做他的獵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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