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白錦繡收拾了個隨身箱子,回到西關白家。
張琬琰正在大廳裡和管事在說話,忽然看見司機幫她提了個箱子進來,好像是要住家裡的樣子,就問怎麼回事。
“嫂子,我搬回來住了。”
小姑子前些時候高高興興搬出去的情景,張琬琰還是記憶猶新。這才多久,突然又回來,張琬琰一怔:“怎麼回事?那邊怎麼不住了?”
“老屋子潮氣太重,天氣一暖,蚊子也多。我不想住了!”
小姑子嬌生慣養大的,出去住了幾天吃不了苦,改主意要回來,張琬琰沒覺得奇怪。反正她也覺得小姑子不適合住那裡,說:“我就知道,你住不了幾天!我本來就不讓你搬的,現在知道不方便了吧?住家裡多好。”
白錦繡不說話。
張琬琰又看了眼她的身後:“載沉呢?怎麼沒和你一道回?”
“他最近很忙,暫時回不來,住那邊方便做事。嫂子我累了,先上去休息。”
小姑子確實看起來臉色不大好,麵帶倦容,張琬琰就讓女傭幫她提東西上去,再問她吃飯的事,聽她說已經吃過了,也就作罷。
小姑子搬回來住,她起先並沒有放在心上,但連著三天,發現聶載沉一直沒回,小姑子也整天在房間裡畫她的那些東西,都沒怎麼出來,漸漸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這天傍晚,她從外頭應酬回來,問下人聶載沉有沒回,被告知還是沒回,再問小姑子,說好像在房間裡。
張琬琰沉吟了下,打算去司令部看看。正吩咐人去廚房準備點帶出去的吃食,忽然聽到下人喊道:“聶姑爺回來了!”
張琬琰轉頭,看見聶載沉從外頭走了進來。
他穿著熨得筆挺的製服,頭發似乎新理過,人顯得十分精神,手裡還拿著一束裝飾得十分漂亮的紅色玫瑰花,以及一盒用彩紙包起來的看起來像是西洋巧克力的糖果。
自然了,一定是送給小姑子的。
這有點反常。之前張琬琰從沒見他往家裡帶過這種東西。現在見他不但忙完事情回家了,竟然還學起西洋做派知道去討小姑子的歡心,忍住笑迎了上去,和他寒暄了幾句,問他有沒吃飯。
他顯得有點不自然,說自己吃過了,遲疑了下,問:“繡繡……她在嗎?”
“在!在房間裡呢!快上去吧!”
張琬琰催促。
聶載沉看了眼樓梯的方向,向張琬琰道了聲謝,快步上了樓,來到了兩人住的房間外,停在門口,抬手,輕輕叩了叩虛掩的門。
“敲什麼敲?肚子不餓!餓了我自己會下去吃飯的!”
房間裡傳出一道不耐煩的聲音。
聶載沉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呼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推開門,一眼就看見她背對著門,也沒坐,就趴在靠窗的一張桌前,手裡握著支筆,正在紙上不停地畫著什麼東西。
斜陽從窗外射入,將她身影籠罩,她忙忙碌碌,沒有回頭。
他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背影,等了片刻,見她始終沒有回頭,走了進去,叫了她一聲:“繡繡!”
白錦繡手一頓,轉頭,視線落到他的身上,掃了眼他手裡的花和糖果:“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嗎?”語氣十分冷淡。
聶載沉把帶來的花和糖果放在桌上,慢慢地道:“繡繡,我希望你能再給我個機會。”
白錦繡回頭,繼續畫著自己的東西,說:“我覺得我那天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走吧。”
他不走。
白錦繡又繼續畫了幾筆,手一歪,稿紙上的線條壞了。
她一下甩了鉛筆,轉身朝外走去。
“你不走,我走。”
聶載沉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白錦繡停步,低頭看了眼他抓著自己臂的手,抬起頭:“放開!”
“繡繡,你再考慮一下好嗎,不要這樣和我離婚。我之所以後來一直沒告訴你那件事,是我怕你不肯原諒我……”
他在她的耳邊低聲懇求著。
白錦繡恍若未聞,推搡著他。兩個人正糾纏,門外傳來一陣踢嗒踢嗒跑路的聲音。
“姑父!他們說你來了!好久沒看到你啦!”
阿宣推開門,跑了進來。
兩人對望了一眼。
聶載沉鬆開了她,白錦繡蹙眉,撿回鉛筆,又繼續畫起了草稿。
“姑父!我想去你那邊玩,但娘不準我去!”
阿宣的辮子早已如願剪掉,現在前頭的頭發也留長了,劉海剪平,就跟在腦袋上扣了半個西瓜皮似的。他仰著頭和聶載沉說話。
聶載沉臉上露出笑容,點頭:“下次姑父帶你去。”
“好!我要去司令部玩嘍!”
阿宣高興地跳了起來,扭頭看見桌上的花和巧克力,咦了一聲,走過去翻了兩下,拿起糖果晃了晃:“姑姑,我能吃嗎?”
“吃吧,你全拿去。他特意買給你的!”
白錦繡道,頭也沒回。
阿宣兩道眉毛蟲子似的扭了扭,看了眼白錦繡的背影,又看了眼聶載沉,不客氣地拿起糖果:“那我吃啦!”
他三兩下撕開盒子,拿出一顆,撥開糖紙放進嘴裡,抿了抿,笑眯了眼。
“謝謝姑父!我走啦!下次記得帶我去玩!”
他抱著糖果飛快地跑了出去,正想溜回自己的房間,被張琬琰看見,叫了過去。
“你拿的是什麼?”
“巧克力呀!”
張琬琰哎呀一聲,抓住兒子的手:“這是你姑父送給你姑姑的!你吃什麼?給我還回去!”
阿宣抱著不放。
“姑姑和姑父吵架!她不讓姑父抱她!我都看見了!她不要,送給我了!”
張琬琰一愣,手一鬆,被阿宣溜脫掉了。
阿宣跑了出去。白錦繡也擲了鉛筆,把畫了幾天的全部稿紙收了收,對著還站在自己身後的聶載沉說了句“自便”,轉身走進裡間臥室,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睡覺。
聶載沉一個人在外間立著,暮色漸漸濃重,天黑了下來。
他終於慢慢轉身,邁步出了房間,步伐有些沉重。
張琬琰坐在樓下客廳裡,見他下來了,起身叫他隨自己來。
他跟了過去,來到一間沒人的側廳,張琬琰叫他坐下去,問道:“載沉,繡繡是不是和你吵架了?”
她問完,見他沒否認,就知道是真的了,哎了一聲。
“我說呢,她怎麼又搬回來住了!好好的,她和你鬨什麼?真是小孩子脾氣,都結婚了,還沒個大人樣!”
她責備了小姑幾句,又看了眼聶載沉。
“是不是她怪你太忙,沒時間陪她?你是男人,彆和她一般見識。她脾氣是急了點,但過去也就沒事了。你放心,她哪裡做得不到,你和我說,嫂子一定會幫你說她的!”
聶載沉道:“不是她的緣故。是我做錯了事,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