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全是人,還那麼吵。
白錦繡知道這頓飯是沒法吃了,原本還擔心嘈雜聲會嚇到麟兒,幸好他的小臉蛋貼著自己,在鬥篷裡又呼呼地睡了過去,心裡隻想快點走了,就對聶載沉說:“我們上路吧。”
掌櫃的反應快,立刻吩咐夥計打包吃食,夥計手腳麻利,很快收拾好。聶載沉叫侍從官給了錢,帶著妻兒出來,上路往家裡去。
縣長定要隨同,腳夫抬人,一行百餘人,浩浩蕩蕩,終於在傍晚時分,翻過山,到了村口那座老石橋前。
消息傳了進去,聶太公帶著全村人迎了出來,跟縣長一樣,要行跪拜禮,立刻被聶載沉阻攔了。
白錦繡抱著懷裡的兒子,站在丈夫身邊,看見石頭母親扶著穿了身乾淨新衣的婆婆快步走了過來,一下激動起來,叫了聲“娘”,朝她走了過去。
聶母應了一聲,笑著到了跟前:“乖囡你來啦?路上都好吧?”
“好!”
白錦繡一聽到她那溫柔慈和的聲音,眼圈就紅了。
他母親之所以要留在這裡等他們來,必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那個心願,想要滿足她。
她忽然有點羞愧,為自己的那點小心思。
“娘!怪我不好,現在才來。”
聶母搖頭:“快彆這麼說,是娘自己高興要等你們的。他就是我的乖孫子?叫什麼啊?”聶母看向她懷裡的繈褓,問道。
“娘,孩子小名叫麟兒。您要抱嗎?”
“好,好,我來抱下我的乖孫。”
聶母笑得臉上皺紋都開了花,小心翼翼地從白錦繡的懷裡接過自己的孫兒,看著還酣眠的麟兒,愛得不行,隻看了一眼,忙又用鬥篷將麟兒小心地遮擋住,穩穩當當地抱在懷裡,說:“知道你們這幾天要到,全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們來。快回家吧!”
白錦繡挽著婆婆,在石頭母親等人的簇擁下,一路笑著,踏進了家門。
夜幕降臨,莊中點亮了燈籠,從村頭一路照到村尾,又殺豬宰羊,搬出美酒,幾口大灶吐著歡快的火苗,小孩子笑鬨著奔走其間,使勁地聞著香氣撲鼻的肉味,咽著口水,婦人們圍著灶台,說說笑笑,辦了十幾桌豐盛的筵席。
這天晚上,莊中全部的人都來了,慶賀沉哥在廣州娶了天仙似的白家媳婦,現在又喜得貴子,大家圍桌而坐,猜拳吃酒,熱鬨極了。
白錦繡盼著這一刻,已經盼了許久,現在終於來了,想起上次自己過來時的情景,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母親不但貼心,而且手巧,等她來的這段時間,不但已經給麟兒做了好多小衣小帽,竟也給自己做了一套大紅衣裳,繡著美麗的折枝葡萄花紋,意寓著多子多福。
她非常喜歡,立刻就換上了,現在躲在屋裡,等吉時到了,去給婆婆叩首敬茶。
時間應該快要到了。
她側耳聽著外頭傳來的陣陣喧鬨聲,正緊張著,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婦人們的嬉笑聲。
“沉哥,上次白小姐來我們這裡,我就覺得她是你媳婦,果然被我猜中了。”石頭母親的笑聲傳入耳中。
“沉哥你好福氣!”其餘人也笑個不停。
笑聲裡,熟悉的腳步聲漸近,有人敲門。
白錦繡急忙跑到鏡子前,對鏡自照,鏡中人嬌麵如花。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氣,走過去,打開了門。
聶載沉笑著站在門外,視線落到她的臉上,看了她片刻,朝她伸手過來,輕聲說:“繡繡,走吧,我帶你去我母親那裡。”
她點頭,將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手裡,和他十指相握,走了出去。
這不是她和他的第一次的婚禮。
他們曾經有過一個比今晚要盛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婚禮。但是今晚,這個簡單而熱鬨的小山村裡的儀式,不知道為什麼,卻讓她心情異常激動。
他握著她手帶她走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仿佛真的像個新嫁娘,身邊的男子,是她的心上人。
她終於徹底地圓滿了。
她被他帶著踏入站滿了圍觀者的聶家堂屋,來到他母親的麵前,穿著她親手為自己做的嫁衣,向著自己所愛的這個男人的母親鄭重下跪,叩首,給她敬茶,又收了她笑眯眯遞給自己的紅包,最後在婦人們拋灑的花生和米粒中,和他回到了兩人今晚的洞房。
就是他從前的那間臥室。
牆上刷過白,貼了雙喜的剪紙,紅燭高燒,連被褥都是新的。
她今晚的新郎抱起她,將她送到床上,溫柔地親吻她,她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偷看他箱子時的一幕,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他停下,問她笑什麼。
她搖頭,不說。他追問,她還是不說。
那是她自己的小秘密。
聶載沉望著她的笑靨,忽然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說:“繡繡,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裡?”
他不說。
她跟著他,撇下前頭還在喧鬨的客人們,糊裡糊塗地從後門偷偷地溜了出來,來到一道山坳前,叫她閉上眼睛。
她乖乖地閉上,被他帶著轉了個方向,聽他說睜開。
她睜開眼睛,頓時被眼前的所見看呆了。
麵前流螢飛舞,星星點點,天空裡猶如飛滿了一盞盞的小燈籠。她情不自禁地伸手,一隻螢火蟲停在了她的手上。此情此景,猶如夢幻。
“繡繡,這是我小時候夏夜常來的地方,你喜歡嗎?”
她點頭:“喜歡!回去了我要畫這裡!”
“繡繡,我其實還欠你一樣東西。”
她聽到他自己耳邊說道。
她的眼睛被眼前的夢幻場景所吸引,有點心不在焉,隨口說:“你還欠我什麼?”
她也想不出來。
“我還欠你一個求婚。”
她一愣,轉過臉。
聶載沉凝視著她那雙猶如映著點點星光的眼眸。
“白小姐,我請求你嫁給我,我會愛你,保護你一輩子的。你願意嗎?”
他的聲音低沉,卻又一字一句,在她的耳邊清清楚楚地響起。
她的眼眶忽然又熱了,回過神來,用力地點頭,擦了下眼睛,又打了他一下。
“聶載沉你好討厭!好端端的,乾嘛又把我弄哭……”
她嗚了一聲,一下撲到這個男人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
兩人回來時,客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他母親的屋裡,麟兒醒了,躺在一隻搖籃裡。
他母親正坐在搖籃邊,一邊輕輕推著籃子,一邊低聲哼著兒歌:“睡啊睡啊,乖乖睡啊,到了肚餓,你再醒來,抱你起來,吃個飽飽……”
隨了這充滿慈愛的聲音,麟兒好奇地睜大眼睛,晃著他的小手小腳,手腳上用紅繩縛著的小銀鈴就發出輕微而悅耳的聲,這聲音散入寧靜的夏夜,動聽至極。
兩人在門外靜靜看了片刻,對望一眼,相互一笑,握手悄悄而去。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