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陰與陽(17)(2 / 2)

“嗯……”

“你不知道,那次你穿著女子的衣裙上去獻藝,就算戴著麵紗也還是被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既氣那些人這樣羞辱你,卻又看你看得眼睛都移不開了,看了好久才想起來該為你出頭了。”

“……”

“安哥哥,我真的特彆喜歡你。”

“……”

“安哥哥,你彆睡了,我心裡難受,你起來陪我說說話,就再說一會兒就好,再多陪我一會兒……”

“……”

“好吧,你若是累了就彆陪我耗著了,我再替你暖暖手就陪你一起睡,你看你這手都冷成這樣了……”

陸庭深就這樣摟著安明晦,感受著懷裡的身子一點一點失去溫度,眼眶裡溫熱的液體也止不住地落下。

這一夜注定不能成眠。

***

兒時裝作天真少年韜光養晦,奪嫡的過程中又要擺出皇子該有的氣度風範,後來終於做了皇帝,又有了安明晦在旁邊管著,是以從來沒有人能夠知道陸庭深究竟是個多麼心狠冷漠的人。

陸庭深把玩著手裡的玉璽,聽著殿外不住地傳來哭喊求饒聲,神情依舊冷淡,卻有著掩蓋不住的疲憊,他像是閒聊一般與低頭守在身後的李公公道:“朕本來想著,勉強做個好人,做個明君也還不錯,天下安定,百姓富饒,朕也有心悅之人陪著。可是你說這人啊,日子過得好了,就總想著去對那些不該管的事多嘴多舌,沒挨過打就總也學不會聰明。”

門外那些,正是那日不知死活地撞到他手上的那些個大臣,如今正一個一個被斬首——既然要處置,那自然是要從這些自己送上門來的開始動手。

“要是能晚上十幾年遇見他就好了,那樣就能先讓這些人知道朕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後他再出現,所有人都會對他感激涕零。”

殿外的血腥味已經逸散到了宮殿內,李公公站在帝王身側,聞著這令人作嘔的味道,說話時的聲音都帶著顫抖:“陛下……”

“你不必害怕,朕雖然不明是非,但總歸還是不能忤逆了他的意願,不會真的殺儘這宮裡的人。”陸庭深閉著眼,平靜地道,“不過朕身為一國之君,一言九鼎,那就隻能折中一下。但凡議論過他不好的,斬。若是沒有,那就賞些銀兩自尋出路。”

“來向朕揭發他人的,再多賞一倍。朕親自來審,若被朕瞧出貪圖錢財說謊誣陷的,處極刑。”

“朕有心殺儘天下人,可卻又怕到了黃泉路上他生朕的氣,真是可惜至極。”

自出生起,陸庭深就從來不懂心軟,他隻知道這天底下向來強者為尊,那些什麼道義對錯,本就是弱者為圖利益的詭辯,世上哪裡有什麼公正可言?誰的地位夠高,誰自然就是公正。

“李公公,朕向來不信那一個‘善’字,無論讀了多少經書,聽了再多先生的教誨,也依然沒一人能使朕信服。這世上能在這方麵把朕說得無言以對的,唯有安卿一人。”提起以前的那些小事,陸庭深的神情終於柔和了些許,帶著幾分懷念,還有和當時如出一轍的無奈,“他隻說了一句話,就讓朕再無言可反駁。”

“他說:‘那若是我希望陛下信善、為善,又當如何?’”

李公公沉默片刻,瞧了一眼坐姿隨意的帝王不知何時泛起紅色的眼眶,輕聲道:“安大人是位極好的人。”

“安家那些人,就發配邊疆吧,永世不得回京。”

本來陸庭深是想將其儘數處死的,可是安明晦之前又對他說過一句罪不至死,於是他就親自見了見安相及其妻室,還去天牢見了見安哥哥。

他見這些人竟麵色憔悴,形容消瘦,尤其是那個贗品,更是如瘋了一般,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那一點反應都給不出了,於是他就改變了主意。

於人而言,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哪怕是受刑折磨致死,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讓這些人活著,愧疚一生,這才能讓陸庭深覺得有一絲快意。

一直不眠不休的做事,該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陸庭深帶著安明晦的屍骨離開了皇宮,走之前還順手放了一把火,將這已經變成了空殼的皇宮燒了個乾淨。

至於之後何人稱王,如何稱王,天下無君是否會亂作一團,那又關他什麼事?

陸庭深也並沒走太遠,隻尋了個離京城不遠的小鄉村,見這地方山清水秀,就找來了當地負責置辦喪葬的人,置辦了一個平凡無奇的合葬墓。

他壓根不想入什麼皇陵,那地方太大太空,他怕找不到那先走一步的人,還不如這樣一個小小的墳墓,能讓兩人挨得緊緊的,再不用擔心分離。

眼看著那墓修好後,陸庭深小心翼翼地將懷中抱著的人妥帖地放了進去,仔細地擺正了那人口中含著的冷玉——那是難得的寶貝,含在口中能令屍身百日不腐。

一切都準備好後,他自己也躺進了那並不寬敞的棺木中,頗為費力地蓋好棺蓋,然後才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在黑暗中毫不猶豫地將其吞下。

他之前把身上所有的錢財都給了負責喪葬的人,那人待會兒就該過來按照說好的替他將外麵的土掩好了。

然後,他就這樣靜靜地抱著身邊的人,期盼著再次睜開眼睛就能看到那人仍在不遠處等他——應該會來的吧,那人向來心軟,臨終之際總會來接他的。

陸庭深笑著,輕聲言道:“我心悅你啊,我的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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