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走後,安明晦打量起了自己從今天起就要正式入住的這間隔離室,床單被褥連著枕頭都是純白色的,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起醫院。屋裡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都是黑色,床的旁邊有一個灰黑色的書架,上麵零零散散地擺了基本專業性極強的科學雜誌,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可以與娛樂沾上邊的東西——更何況就連這些雜誌也根本沒法讓人放鬆娛樂。看到這滿目的黑白色調,他無奈地露出一個苦笑——雖說是隔離室,但這布置得也未免太過於冷淡了。
他並沒有無聊太久,大概過了有半個小時,剛才凱特說的可能很少有機會看到的院長先生就現身了。
畢竟是剛剛送到的患者兼樣本,還是要來觀察一下的。
當時安明晦正站在隔離牆邊,一邊在類似玻璃的材質上哈氣,一邊在霧氣上用指尖畫出一個個簡單的小圖案打發時間。
與院長先生對上眼神的時候,安明晦剛剛畫完一朵小花的葉片,一抬頭就冷不丁對上了一雙冰冷的灰色眼瞳,說實話當時的場麵其實有點尷尬。
“您好……?”安明晦的笑容不太自然,被這樣的人目睹了那麼幼稚的行為,總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有種被高中老師抓到開小差一樣的感覺,“請問您是?”
第一眼看到時,安明晦隻覺得站在外麵的這個青年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卻天生帶著讓人不敢冒犯的氣場,那雙無機質一般冷淡的眼睛隻要掃過去一眼,就足夠令任何人噤若寒蟬。
——除了身經百戰的安先生。
未能得到回答他也沒有覺得尷尬,反而十分溫和地笑了笑,繼續說了下去:“好吧,我知道您是阿洛伊斯先生,我看過您的學術會議視頻所以知道您的長相,隻是覺得第一次見麵總該說點什麼才好。”
相貌立體俊美的青年身上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大褂,手裡還拿著用於記錄信息的表單,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裡的信息單,十分公事公辦地對著空氣道:“安明晦,男,27歲,華國人,實驗編號89,權限等級固著0級,檢測到自殘、自殺、任何攻擊行為時即刻對其進行行動力剝奪。”
阿洛伊斯說完後,一道合成男音憑空響起:“信息錄入成功。”
幾句話的功夫已經足夠安明晦看出對方的性格,知道這是一位非常沒有人情味的天才,就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請求恐怕是沒辦法成功了,但他還是說出了口:“阿洛伊斯先生,我有一個冒昧的請求,可不可以在這裡,”他指了指床邊的小矮櫃,“放一瓶花,最好是顏色鮮豔一些的,可以嗎?我沒有任何企圖,隻是希望能讓住的地方看起來有生機一些,讓我也能夠覺得自己還沒走到真正絕望的境地。”
安明晦說出這話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但在安靜地等待阿洛伊斯答複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已經身處於末世中,在這個時候一束盛放的鮮花已經可以說是極度奢侈的東西了,顯然他的這個要求有些不太妥當,甚至像是在刻意為難。
“對不起。”他歉意地笑笑,為自己的失誤道歉,“我忘記了,這個時候哪裡還能找到花呢?就當我剛才是在說胡話吧,我隻是……隻是一時失言。”
這個樣本有點聒噪——阿洛伊斯想著。
像這種堪稱雞毛蒜皮的事以前從來沒人敢在阿洛伊斯麵前提出來,但是如今研究所裡能夠找到鮮花的人除了阿洛伊斯似乎也的確再沒了第二人選,安明晦並未意識到自己誤打誤撞地找到了一位理想的請求人選——不算性格的話。
阿洛伊斯想起了自己剛剛進入觀察室時,這個樣本站在隔離牆邊,費力地一邊不停哈氣一邊在牆上畫著小花的模樣,他不太能理解為什麼要去做這種毫無意義的無用功,隻是直覺地覺得那時候孤零零一人站在那裡的這個樣本似乎看起來有些……可憐?孤單?是類似這樣的詞嗎?
於是阿洛伊斯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拿出了一顆黑色的種子,將其放在掌心裡,然後那顆種子就迅速地裂開,冒出嫩綠的芽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起來,然後在枝杈上開出了各種顏色的鮮花——他不清楚什麼樣的顏色算是鮮豔,就每種顏色都弄了一點。
他看見站在隔離牆裡的樣本雙手手掌貼在牆壁上,從這邊看過去能夠清晰地看到掌心和指尖的指紋,而樣本的眼睛從他拿出種子的時候起就一直一眨不眨地盯在上麵,並且在看到種子生長開花的時候流露出了驚訝好奇的表情。
因為沒有花瓶,所以阿洛伊斯隨手從觀察室旁邊的小儲物間裡拿了一根試管,裡麵裝了一點清水,將開著花的枝丫折下來放了進去,然後讓普羅米修斯用機械臂把試管送進了隔離室內。
安明晦捧著那根試管,有點無奈地看著那些嬌豔欲滴的花朵委屈巴巴地擠在一根狹小的試管裡,雖然覺得有點好笑,但還是真誠地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