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晦睜開眼時, 還靠坐在帝王寢宮內的床榻之上,地上的籠子裡關著那隻胖兔子, 而陸庭深也正坐在一旁。
這一次他的眼睛也一並被治好了,使他得以清楚地看到陸庭深額頭上那些堪稱可怖的傷痕。
注意到了他視線所集中的地方,陸庭深也立刻想到了自己額頭上的傷口,之前安明晦的眼睛無法視物,所以他也就沒有費心思去遮掩自己的傷,導致現在突然被瞧見了這般難看的樣子,隻能狼狽地抬起衣袖去擋住自己的臉。
“彆看。”
安明晦失笑搖頭:“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還差這一點傷口嗎?”
“彆遮著了, 太醫可曾給你開過藥膏?拿過來, 我替你塗上。”
這點小傷,陸庭深自然是不曾放在心上,但安明晦堅持, 他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起身去拿了自己一次都沒有用過的傷藥, 乖乖地放在了安明晦的手心裡。
他近乎貪婪地看著麵前這人, 看著他麵容清俊, 神色溫和,一雙常常被用來撫琴奏樂的手先是拿起旁邊放著的濕絹帕擦了擦,然後便打開了裝著藥膏的小盒,然後用指尖沾了一點淺綠色的藥,抬手向他額頭上抹來。
陸庭深不由得閉上眼睛,任由那手指在自己額頭上動作。藥膏碰到傷口的時候偶爾會產生輕微的刺痛感, 但是與眼下的情景比起來,那點痛感完全不足為道。
安明晦眉心微蹙地看著那些傷口——現在已經稍微好些了,但是依然能看得出之前剛剛傷到的時候應當是看起來近乎血肉模糊的,也不知道這人怎麼就對自己這樣下得去狠手。
“事後知道看起來不好看,事前怎麼不知道保護自己彆傷成這樣?”一邊上藥,他一邊輕聲責備道。
“那時候我家安哥哥又看不見,是美是醜有什麼乾係。”陸庭深閉著眼如此回答,興許是因為如今一切都好了,他連聲音中都帶著輕快的笑意,再不複那時的沉重,“常言道女為悅己者容,這話放在男子身上不也一樣嗎?”
“油嘴滑舌。”安明晦輕哼一聲,但話語之中也同樣帶著淺淺的笑意,“都怨你之前要拿那些個任務來折騰我,我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花都被你揪禿了,你可要再賠我一盆。”
“……”沒想到安明晦竟然還記得那盆花,陸庭深沉默了片刻,心裡也知道自己要是用超出這世界之外的力量再弄出一盆花,這人肯定是不認的,“那你且等著,等我養出來之後就賠給你。”
“也好,”輕描淡寫地應下了這張空頭支票,安明晦繼續動作輕緩地給他上藥,“我離開之前,你說想要我當你的皇後,那這花就作為陛下的聘禮吧,待陛下養到開花那日,你我便大婚。”
聽他這樣說,陸庭深一下子僵住了,想說點什麼為自己爭取一下,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三年為期,到了那時候若陛下還是沒有養好,那可就要……”眼見麵前的人緊張地盯著自己等著後麵的話,安明晦笑了一聲,話鋒一轉,“等到那時候再說懲罰。”
陸庭深極力試圖勸說安明晦改變主意,但是一直到上好藥,熄滅燭火躺下睡覺,麵上一直溫和帶笑的尚書大人也還是絲毫沒有動容的樣子。
他們之間向來都是如此,坐在朝堂上時陸庭深能夠輕而易舉地震懾住所有人,也能三言兩語說得最清高最善辯駁的大臣啞口無言,而安明晦則不喜歡朝堂上的勾心鬥角,在上朝時向來是少與人爭論的,但是到了私下裡,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風光霽月的戶部尚書卻能把九五之尊給治得毫無辦法。
這一次有安明晦求情,陸庭深也沒有再把安家那些人發配邊疆,但還是找了個小地方將人貶黜過去做個小官,雖過不上京中這樣風光的生活,但也不至於餓死。
至於那些個向來沒什麼眼力見的大臣,陸庭深也象征性地貶了幾個格外沒腦子的蠢貨以儆效尤,至於剩下那些還有點腦子的,明裡暗裡警告幾句也就夠了。安明晦在的時候他向來很懂分寸,知道做到什麼程度是剛剛好,既能夠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又不至於讓安明晦來勸說。
一切都已經是再好不過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陸庭深和手下一乾匠人絞儘腦汁也沒能再養出一盆西域奇花來,而今天已經是約定的第三年了,陸庭深每天急得覺都睡不好。
陸庭深早先提過的江南小園已經建好了,每年夏至他們都會忙中偷閒跑去待上一段時間,今年也不例外。
安明晦坐在涼亭裡,觀賞著身旁荷塘裡盛開的蓮花,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狀似不經意地道:“不知不覺,已經三年了,陛下當年所應允的事情,可還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