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電話並沒有給唐月舒造成太大的影響,除了短暫心起波瀾。
她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忙碌。
杜家和唐家比起來並沒有差很多,尤其是唐月舒的表哥接手之後,集團的發展前景看著很是光明。
唐月舒是跟在他身邊學習的。
在讓她進公司這一點,杜敬楓並不避諱唐月舒,之前京市這邊關於她要訂婚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杜家這邊不可能一點消息也沒收到。
這個外甥女在唐家長大,千嬌百寵長大不說,家裡對女兒的培養確實和杜家不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唐月舒的舅舅對兒女的培養區彆於其他人和上一代。
他的一雙兒女都算是人中龍鳳。
唐月舒的培養方向與之不同,未來當富太太也是一個生活方式,起碼不會吃苦。
除了唐家挑選的人不是很讓人滿意之外,其他沒什麼好說的。
他們打算給她添一筆嫁妝來著。
結果沒多久就聽說小姑娘和家裡大吵一架之後遠赴法國,那時候基本所有人都覺得她未來一定會灰溜溜跑回來。
這麼說或許有點刻板印象,但是每一個翅膀硬了想要忤逆家裡的富二代富三代,下場都是差不多的,社會會教他們做人。
但唐月舒真正做到了翅膀硬還飛了起來。
她那個品牌還不算大,但經營得還不錯,互聯網規則摸索得也不差,她在管理上的能力可見一斑。
不必在意過程都經曆了什麼,大部分人都隻看結果。
杜家偌大的公司,給唐月舒謀個職位是很簡單的事,她不是初入職場的新人了,沒必要從底層做起。
加上杜女士慷慨贈予的股份,唐月舒在杜氏這裡也算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小唐總。
表哥對待下屬並不溫柔,尤其是對待唐月舒,她也代表杜家,凡事不可出錯。
通過杜敬楓,唐月舒能對比出當初林川指點她的時候到底有多溫柔了。
她犯錯,杜敬楓幾次投來懷疑視線:“你那個品牌真的是自己搞起來的嗎?”
“……”
好毒舌一男的。
難怪沒對象。
唐月舒以前沒怎麼和表哥相處過,她隻跟唐爍衍這個堂哥關係好,唐爍衍是個從小就嘴甜的中央空調,和杜敬楓比起來簡直兩個極端。
也難怪當初隻比唐月舒大幾個月的表姐聽聞她即將到自己親哥手底下做事時投來憐愛的目光。
唐月舒都有點心疼自己了。
杜敬楓年紀不算很大,但說話向來一針見血,在他手底下乾活,倒黴的不止唐月舒,他的其他手下看著也苦不堪言。
一開始唐月舒空降時,公司員工並不知曉她的身份,隻當這是海歸的待遇,加上她時常被鞭策,於是辦公室同事在辦公室吐槽杜總時,將唐月舒也納入了他們的陣營。
畢竟也不是誰都關心老板親眷的,唐月舒或許有點後台,但沒人
猜測她的後台硬到那個程度,畢竟一個姓唐一個姓杜,杜敬楓批評唐月舒時一點看不出兩人有其他關係的模樣。
唐月舒因此聽了不少關於表哥不乾人的事。
最後大家大吐苦水結束,一個個安慰自己:工資高,能忍,也應該忍的。
“……”
直到有一天,唐月舒晚上下班,碰見她舅和表哥一起下來,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毛病,不坐專用電梯,乘坐了員工電梯。
一開門,唐月舒和其他同事直接跟兩位大小老板麵麵相覷。
片刻,唐月舒親舅和善招了招手:“月舒,剛要找你呢,你舅媽今天說要下廚,讓我喊你一起回去吃飯。”
那一刻,唐月舒確信世界是安靜的。
身旁同事的沉默震耳欲聾,唐月舒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樣的目光踏進的電梯。
其他同事非常客氣地表示他們等下一趟。
總之,唐月舒從此被孤立於領導八卦中心之外。
杜敬楓根本不理解她失去了什麼快樂,一天天照常工作,表妹他是真提攜,也是真嚴格。
唐月舒之前回京市之後沒多久就進了杜氏,喊人上門收拾了一下出國前住的房子,她就從江清也的房子搬了出去。
至此她還沒怎麼正式回過唐家。
老唐的那通電話之後,先是唐爍衍來約見她,是飯點,找了個吃飯的地方。
他盯著唐月舒看了半晌,最後嘖了一聲:“你怎麼看著瘦了這麼多?巴黎的飯菜不好吃吧?”
唐月舒的胃口最近還可以,大概還是工作上壓力太大,杜敬楓的毒舌太難頂,顯得她之前失戀半死不活的樣兒有點矯情了。
不吃飽沒力氣工作。
但肉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養回來的。
她的心情其實也還好,畢竟不久前突然多了一筆巨額資產。
“你爸想著你回去之後,喊上全家人一起吃頓飯,你怎麼看?”
“什麼我怎麼看?”唐月舒抬眸看向她的堂哥。
唐爍衍聞言笑了:“現在誰不知道你唐大小姐犟驢脾氣啊,你剛回來,你爸不至於在這時候惹你,你要是不想見他們,我就勸他彆安排了。”
“我怎麼感覺你好像還挺盼著我回去的?”唐月舒覺得有點貓膩。
“噢這個啊,”唐爍衍藏不住自己的嘴角,“昨天晚上逗了一下唐允祥,說你要回來了,他十歲的人了,說哭就哭,嗷得可憐,跟你爸說能不能彆讓姐姐回來,被你爸揍了。”
老唐平時是不會對孩子動手的,他也確實中年得子,寶貝得很,但中國有個詞叫“遠香近臭”,唐月舒這個女兒兩年不見了,有的人嘴上犟著說她最好在外麵待一輩子,但有次讓唐爍衍瞅見拿手機看唐月舒的直播。
唐允祥這兩年日子可太好過了,無法無天的,唐爍衍就等著看唐月舒回去收拾他。
“你跟一個小孩兒計較這麼多乾嘛?”唐月舒覺得堂哥越來越幼稚了。
唐爍衍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誰讓這小子之前摔我手辦,我花大價錢淘回來的,他‘啪’一下給我摔沒了。”
他這麼大人了當然不能和小孩兒計較,於是唐爍衍將這個堂弟今年的生日禮物換成了往後幾年的練習冊,並獻上自己最誠摯的祝福:好好學習。
小孩兒當場就感動哭了。
跟小孩兒較勁兒是挺沒品的,但是快樂。
唐月舒對堂哥的所作所為不予評價,畢竟某種程度上她和唐爍衍也算是臭味相投。
唐月舒還是回唐家見了親爹,老唐的模樣和兩年前比起來看著憔悴了些,沒見老,但是站在小他十幾歲的嬌妻麵前,也能看出點差距。
朱鈺穿著一身淡青色的旗袍站在丈夫和兒子身邊,等著離家兩年的繼女回來。
自然,她們的關係不算融洽也不算差,表麵和諧還是有的。
唯一還沒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是十歲的唐允祥。
“爸,朱阿姨,”唐月舒看著他們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不管兩年前在這裡吵得多難看,現在都已經心平氣和。
唐月舒的姿態比之從前,肉眼可見的從容。
曆練不是沒有用的,她畢竟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國度努力了兩年。
老唐的目光落在女兒身上,他沒瞎,自然能看出女兒的變化。
“回來就好,回來什麼時候不比在外麵舒坦?”老唐說了這麼一句,緊接著又問,“今晚在家裡住嗎?你房間讓阿姨都收拾好了。”
事實上不僅僅是收拾好,在得知唐月舒回京的消息後,老唐讓人送了一批女兒之前穿的品牌的當季新款過來。
唐大小姐以前是什麼待遇,現在自然也是什麼待遇。
這已經算是老唐遞的台階了。
唐月舒也笑盈盈地踩下了:“好啊,不過隻過周末,我工作的地方離家裡遠。”
老唐聽她說起工作,便順便問了一句:“你那個工作室搬回國內了?”
“打算在國內也籌辦一個。”
最近才完成選址。
老唐對女兒的信息更新不到位,畢竟最新的那些,連他的牆頭草侄子都不知道,他也就以為唐月舒現在的工作重心還在服裝設計上,沒有多過問。
以唐家的資產,唐月舒這點小事業其實不算什麼,隻不過最近老唐出去應酬時偶爾聽起旁人提自己的女兒,說她的設計又獲了什麼獎,創立的品牌發展得相當不錯。
老唐臉上也有光。
“錢夠花嗎?”老唐說出了兩年前時常說的那句動聽的話。
如果是之前,唐月舒現在要來一句“謝謝親愛的爸爸”了,但不湊巧,唐大小姐的錢包最近還算充裕。
“夠花,”唐月舒笑著道,“現在跟您說錢不夠花,是不是有點丟人現眼了?”
“胡說,”老唐蹙了眉,“你花你老子的錢天經地義,誰敢亂嚼舌根?”
這句話說著,似乎兩
年前為了逼女兒低頭而斷她經濟來源的人不是他一樣。
大男子主義這種東西,真是全天下最無解的東西。
不過唐月舒不至於在這種時候找話題和親爹吵架,她笑了一下。
老唐在當丈夫和父親方麵,好像已經是這個圈子裡的上乘貨了,他不吝嗇於錢,據唐月舒所知,應該也沒有背叛過婚姻,當然,這一點唐月舒作為子女打不了包票,但老唐的風評向來是不錯的。
唐月舒接受不了這樣的大男子主義,所以那些“嫁一個像父親一般的人()”的觀念不會出現在她這裡。
爸,我現在錢還是夠花的。?[(()”唐月舒說。
老唐不知在想什麼,他忽然將一把車鑰匙放到了桌麵上。
“前幾天剛提的車,那個顏色剛好襯你,你開了吧。”
唐月舒看著那車鑰匙,不覺挑了一下眉,剛剛看到院子看到一輛櫻花粉的車,她還以為是自己這位後媽最近的品味,沒想到是老唐新提的車。
那個顏色想來不會是他自己開。
“好啊,謝謝爸。”唐月舒笑盈盈地收下了這輛車。
不過她的目光忽而落到在場的第四個人身上,原本就不自在的唐允祥馬上頓住。
他的親媽自然是注意到了這點,輕推了一下兒子:“允祥,怎麼不喊姐姐?”
基本每個小孩兒在小時候都逃不了這一遭,被父母逼著喊不熟的親戚,給親戚拜年。
但這事兒落在唐允祥身上,性質就不一樣了,大概是唐月舒離家兩年模糊了在他心裡的形象
他覺得自己又行了。
在親媽的催促下,年僅十歲的小孩兒犟著沒開口,眼神也沒看唐月舒,一副叛逆期提前來臨的樣子。
“允祥,你不認識姐姐了嗎?姐姐之前隻是出國讀書了而已,你喊人啊。”
唐允祥看向唐月舒的眼神,像極了看破壞自己家庭的人的目光。
唐月舒還覺得挺有趣。
“不想喊就不喊了唄,逼著他喊乾什麼,小孩兒記憶,記不得自己有個姐姐也正常。”唐月舒輕飄飄來了這麼一句話。
聽得朱鈺臉色一僵。
這當然不正常,兩年時間而已,唐允祥當時八歲,不是三四歲,他不可能記不得自己有個姐姐,但當著唐月舒的麵犟著不開口,無疑像是給她下馬威,結合唐爍衍之前說的,這小子和老唐說不讓唐月舒回來的話。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唐生氣了,他壓抑著怒氣喊了一聲:“唐允祥,你的家教呢,被狗吃了?”
唐允祥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還是親爹媽寵出來的,現在被親爹吼了,現在老唐聲音一大,眼淚就先冒出來了。
唐月舒“哎呦”了一聲。
她覺得回家看老唐教育孩子也是個不錯的活動,她小時候可沒那麼愛哭。
這臭小孩兒,典型的玩不起。
朱鈺在旁邊看著兒子哭,想說句什麼,但又沒說。
現在說
() 話跟火上澆油沒區彆。
“唐允祥,你哭什麼?”小孩兒哭得人心煩,老唐的語氣並不算好,“你以為你哭這事兒就過去了?”
“你跟你姐,要說起先來後到,也是先有的她,你擱這兒委屈什麼?”
唐月舒想起之前,她確實從來不慣著唐允祥這個臭小孩兒,老唐也拿她沒辦法,但那時候的版本是:
“你這麼大一個人了和你弟計較什麼,他才多大?”
唐月舒從來不慣著誰,該收拾還是收拾。
不過眼下十歲的唐允祥可受不了這樣的重話,他“哇”的一聲哭得響亮,而唐月舒這個後媽臉色依舊僵著,不知道是因為兒子的哭聲還是因為老唐說的那句“先來後到”。
朱鈺的出身自然和唐月舒的母親杜女士沒得比,她不是因為什麼門當戶對才和老唐結的婚,而是很淺顯的因為有點姿色,老唐又喜歡,兩人才結的婚。
唐月舒不清楚親爹和她媽離婚之後交往過多少女人,顯然這裡麵有相當一部分人是衝著老唐的經濟條件來的,朱鈺不一定隻圖這個,但她是難得的能讓老唐結第二次婚的女人。
老唐對她也大方,但這種類似於跨越階級改變命運的轉折就算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也有點代價。
她生的孩子自然是唐家的少爺,隻不過某種程度上,還是有點區彆的。
例如唐月舒的親生母親同樣是豪門的千金大小姐出身,唐月舒的底氣與生俱來,儘管她這樣胡作非為忤逆了作為一家之主的父親,老唐其實並不會將她如何。
斷掉唐月舒經濟的那段時間,朱鈺就發現丈夫時常失眠,他放不下自己大男子主義的那點威嚴,又像許多尋常父親一般擔心女兒在異國他鄉。
不過他輾轉反側,最後還是沒有放下自己那點威嚴。
但是時間過去很久,他當時那點擔心在逐漸放大,變成現在這樣,在聽聞女兒回國之後,先是讓阿姨大搞衛生,又讓之前唐月舒常穿戴的各家奢侈品牌送來當季新品,甚至還為她提了一輛新車。
像是要做什麼補償似的。
結果等了好些天,沒等到女兒主動聯係,他打電話過去責問,結果人家一句說將他從黑名單拉出來了,就消氣了。
朱鈺從嫁進唐家起就意識到一個問題,她起碼要生一個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
最好是男孩兒。
她賭贏了。
老唐想要一個兒子,因為周圍大多數的家族,都是有兒子去繼承家業,他不願意讓自己家裡幾代的產業最後便宜了一個娶走他女兒的外姓人。
不過還是有一點算岔了,唐允祥今年還是一個會因為父親吼大聲些就哭鼻子的小少爺,而他的姐姐已經長大,到了不是很在乎他那些吵鬨伎倆的年紀。
當然,唐月舒不喜歡這個弟弟。
這很正常,她又不是樂山大佛。
一個一出生就無形中奪走她在家族企業繼承權的孩子,她喜歡不起來。
最本質
的矛盾點在於她那位父親(),唐月舒也明白。
爸⒅[((),我先回房間看看。”唐月舒站了起來,無意再看這場鬨劇。
唐允祥,一個十歲的臭小孩兒,她倒要看看他們養成什麼樣。
兩年沒回自己的臥室,唐月舒多少有點懷念,床單是新鋪上去的,甚至還能聞到淡淡的洗滌劑的味道。
唐月舒還有點感慨,她的臥室這兩年看著被動過的痕跡不多,此時看起來也處處井井有條。
樓上還能聽到一點老唐教育孩子的聲音,唐允祥後麵大概是害怕了,連哭泣的聲音都變小。
朱鈺說話的聲音響起,唐月舒聽得不算真切,不知道她具體都說了什麼,隻是這場鬨劇後麵差不多時候也落幕了。
唐月舒也懶得去糾結這是不是演給她看的一場戲。
反正第二天老唐就組織了一個全家人的聚餐,唐月舒在場那是和各位長輩推杯換盞,笑臉盈盈。
張口就是“她還年輕不懂事,各位萬萬不能和她一般見識”。
兩年前懟她爹的時候沒忘記將七大姑八大姨也跟著懟了一遍,最後拉黑時估計都將人氣得夠嗆,現在回來了,那些開玩笑間說她年輕氣盛的話倒是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