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學生家吃飯,就是二花家,攔不住她年邁的外婆宰了家裡下蛋的老母雞。之後,許果再沒去學生家吃過。
她自己收拾了屋子旁邊的廚房。這裡人做飯還是在用原始的柴火,熏黑了幾回臉後,她也能磕磕絆絆地把飯做熟,不至於餓死。
許果在路口跟二花道了彆,回了自己的屋,放下書本。
屋子西曬,落日的餘暉透過窗灑在陳舊的木桌上,空氣中的微粒在光束中清晰可見。她偏頭看著,把手放上去,輕輕抹了一抹,翻轉過來瞧掌心。
掌心乾乾淨淨,不見一點塵埃,似乎是有人來過她的屋子,替她收拾過桌麵。許果側頭,座椅也有挪動過痕跡。
她再環顧四周,才在門後瞧見了一隻黃澄澄的南瓜和一小捆柴,困惑也隨之轉為釋然。
村長總擔心她吃不好,隔三岔五就會送點吃食過來。她彎腰抱起柴火,拎著南瓜蒂轉了一圈,隱隱鬆了口氣,該做晚飯了。
家家戶戶也都生起了爐灶,她走到院子裡,隻消隨意眺望一眼,就可以看見陣陣炊煙從遠方飄起,向天空蔓延。
許果一個人吃得很簡單,鍋裡燒開了水,隨便放點什麼下去,加些鹽弄熟,就是一餐。
灶火燃了又熄,南瓜煮得綿密,被她小心地盛出來,擱在灶台上放涼。許果放下鍋鏟,忽然聽到院子外湧來了一陣笑鬨聲。
她走出廚房,看見一群孩子,裡麵也有她的幾個學生,推著搡著從她屋前跑了過去。
“二花!”許果叫了一聲,人群最後的小姑娘扭頭“哎”了一聲,折返回來。
“許老師!”二花腦門上寒涔涔的,朝她咧著嘴笑。
許果掏出兜裡的紙巾幫孩子擦汗:“發生什麼事了,你們跑什麼?”
她沒有注意到因為自己的這個動作,二花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癡癡呆呆地仰頭看著她。
“村長家來了幾個城裡人,大夥兒都想去看看。”二花說。
“城裡人?”許果眨了一下眼睛,僅此而已?
是啊,在這個小村莊裡,一點點外來的訊息都會變成新聞。
她第一天進村裡來,可不也被當作稀奇動物,讓全村人都圍觀了一遍。
二花憨憨地對她笑:“他們說,其中有個人,比許老師還要好看。我不相信,所以要去看看,怎麼會有比許老師還美的人呢?”
許果愣了一愣,搖著頭說:“老師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起碼,在讀書的時候,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她。
“那咱們一起去看看。”孩子不由分說,就拉起了她的手帶著走了。
許果被一路拽著,跌跌撞撞跑到村長家門前的石板路上,院子外已聚集了一幫人,好奇地朝裡麵眺望著。
院門緊閉,圍牆很高,幾個孩子輪流疊羅漢去看,被裡麵的人嗬斥著退下來,訕訕地走到一邊,你一言我一語。
“他是外國人嗎?長得這麼白,還這麼高。”
“那顆痣是畫上去的嗎?”
“嘻,哪有人會故意在臉上畫顆痣?”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痣也能長得這麼好看的!”
孩子童言無忌,不知所謂。許果卻聽在了耳裡,腦海中的某根神經不經意被挑起,她把目光投向那群孩子。
他們注意到這目光,也轉過頭來,看到她,紛紛站直:“許老師好!”
許果不知怎麼會感到心驚肉跳,忙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
“你們看吧,老師先回去吃飯了。”她對二花表示著告辭,轉身就要走。
已經來不及,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從裡麵走出幾個人來。二花把她輕輕一拉,小聲叫她:“老師看呀。”
許果躲閃之間一抬頭,就看見了。
那個男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極其耀眼的存在,更不消說是在這樣閉塞的白水村。黃昏的光線已經讓人視線變得模糊,但他的臉太通透無瑕,眼角下的那顆淚痣依然清晰可見。
即使心裡早有預感,發現真的是他,許果還是吃了一驚。
沈星柏,他怎麼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