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背後有什麼東西在攆她一樣,周小蘭逃難一般衝進了醫院,直到跑到周家成的病房門口,看到一個穿著白衣服的護士路過,她才仿若從恐懼中回過神來,輕輕拍了拍胸口。
真是嚇死人了!
忽然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周小蘭嚇得跳了起來:“啊……鬼啊……”
姚玉潔差點被她撞到,趕緊往後退了一步,沒好氣地說:“不做虧心事怕什麼鬼?我就問問你站在門口不進去乾嘛呢,你這麼大驚小怪乾什麼?”
周小蘭回頭看是她,又驚又氣:“你不知道張嘴巴啊,碰我乾什麼!”
“行行行,我的錯,當誰想碰你。”姚玉潔懶得理她,推開了門,進了病房,提起水壺給周家成倒了一杯水,遞給周家成。
周家成喝了兩口水,放下杯子問她:“誰在外麵呢?”
姚玉潔揚了揚下巴:“那,你妹子。”
她跟周小蘭昨天就已經撕破臉了,今天也懶得招呼,端起盆子和毛巾說:“我去打水洗臉。”
等她走後,周小蘭驚魂未定地走進了屋子裡,將籃子裡的飯盒拿了出來。
周家成看到飯盒就皺眉,籃子裡盛小米粥的飯盒已經倒了出來,黏在鋁皮飯盒周圍一圈,黏黏糊糊的,看起來就影響食欲,待會兒姚玉潔看了肯定不想吃。
周小蘭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飯盒,尷尬地撓了一下頭:“二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我剛才在路上看到了什麼!”
周家成無意跟她掰扯這個,說:“把裝饅頭的飯盒擦乾淨留下吧,這個你帶回去。”
“那你們不喝粥嗎?”周小蘭問。
周家成擺手:“不喝了。”都灑了一大半,沒剩多少了,弄成這樣,喝什麼喝。
“好吧。”周小蘭把裝饅頭的飯盒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又忍不住跟周家成說起剛才的事,“二哥,你不知道,我剛才,剛才看到覃秀芳的鬼魂了!”
周家成明顯不信:“說什麼胡話呢!”
周小蘭見他不相信,舉起了右手:“真的,我騙你是小狗。就在離醫院不遠處的那個拐角處,我親眼看到她從我麵前飄過,然後嗖地一下,等我抬起頭,她就不見了。二哥,你說她是不是回來找我們的啊?”
周家成本來不大相信這個,但被周小蘭這逼真的口吻說得有點滲得慌:“你瞎說什麼呢,她自個兒燒死的,又不關我們的事,來找我們做什麼,肯定是你看錯了。”
“沒有,我真沒看錯,她當時明明就在我麵前的,可一眨眼就不見了,二哥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周小蘭急了。
“相信什麼?”姚玉潔端著水盆進來,問了一句,目光盯著周家成。她懷疑周小蘭是在說她壞話。
周家成不想讓她知道覃秀芳的事,免得她懷疑自己還惦記著覃秀芳,趕緊說:“沒事,小蘭你不是要回去了嗎?”
“啊……”周小蘭現在還怕得手腳發軟,不大敢走,她瞅了一眼外麵,霧還很濃,心裡發怵,站在那兒說,“我,我有點不舒服,等一會兒再走。”
說著就坐到了病房裡唯一的一張椅子上不動了。
周家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個妹子真是一點眼見力都沒有。
姚玉潔看了看他們兄妹的反應,越發懷疑他們有事瞞著自己。
見周小蘭不識趣,周家成隻得下逐客令:“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周小蘭不情願,但對上周家成不悅的目光,她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提著籃子,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心裡不停地抱怨,她娘說得沒錯,果然是娶了媳婦就忘了家人。
躊躇地走到門口,周小蘭不大敢出門,又等了一會兒,等霧稍微消散了一些,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她才趕緊跟在人群後麵,一路提心吊膽地回了家。
好在這次,總算沒看到覃秀芳。
等她回去,劉彩雲已經把家裡都收拾乾淨了,聽到開門聲,出來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你再不回來,我都要擔心你了。”
周小蘭一把抓住劉彩雲的胳膊,心慌慌地說:“娘,你猜我剛才看到誰了?”
“誰啊?”劉彩雲沒當回事,他們才進城幾天,周小蘭能認識什麼人。
周小蘭死死抓住她的手:“覃秀芳。”
“覃秀芳?胡說什麼呢,她都已經燒死……”話說到一半,劉彩雲意識到了不對勁,抬起手摸了一下周小蘭的額頭,“沒發燒啊,說什麼胡話呢!”
周小蘭見自己親媽都不相信自己,慌了:“娘,我真沒騙你。就今天早上我快到醫院的時候,突然在拐角處看到了覃秀芳,眨了一下眼她又不見了。娘,你說會不會是她的鬼魂來找咱們啦?爹不是說,沒人安葬她嗎?她成了孤魂野鬼,說不定來找咱們了。”
鄉下人迷信,劉彩雲更是對此深信不疑,聽女兒說得信誓旦旦,她不禁信了幾分:“你真看見她了?”
“真的。娘,我還拿這種事騙你不成?”周小蘭想起來都還一陣後怕。
劉彩雲聽說了這個,也嚇傻了,焦急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這死丫頭怎麼找到城裡來了,她該不會是來找咱們的吧!”
劉彩雲完全沒想過覃秀芳還活著這事,畢竟房子都燒了,這種事周大全不可能搞錯。而且一個大字不識,又沒出過遠門的鄉下丫頭獨自進城什麼的,在她看來也不可能。
“那肯定啊,在這城裡除了咱們,她還認識誰啊?她不找咱們找誰?”周小蘭嘀咕。
劉彩雲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雖然很厭煩這個事,但劉彩雲怕覃秀芳半夜來找她,當即帶著周小蘭出門:“走,咱們去買點紙錢來燒給她。”
兩人出門買了一堆值錢回來,城裡地方小,她們不敢在外麵燒,乾脆就在屋子裡找了個角落點火燒紙錢。
劉彩雲邊燒邊念:“秀芳啊,你拿了錢就趕緊回鄉下,彆來找我們了。又不是我們把你燒死的,我們都還沒怪你沒看好家,把家裡的糧食、牲畜和家具都燒了呢……”
“娘,你彆這樣說啊,萬一她發火了呢?我聽說死得很慘的那種人,回來都會變成厲鬼,報複人的。”周小蘭扯了扯她的衣角勸道。
恰在這時,半開的門外刮進來一陣風,將燒到一半的紙錢吹了起來,像是有人在不滿發怒一樣。
劉彩雲覺得後背發涼,趕緊將飛走的紙錢撿了回來,繼續燒,邊燒邊念,這會兒的話說得好聽多了:“秀芳啊,你也彆怪我,不是我不想讓你當我媳婦,是姚玉潔那個小妖精勾走了咱們家成的心啊。家成現在什麼都偏著她,都不理我這個太老婆了,要是娘能選,一定還是選你當媳婦啊,還是你最孝順……”
“那你去選啊,去地下陪她啊!”砰的一聲,門被撞開,姚玉潔鐵青著臉站在門口。
任憑換了哪個媳婦兒也受婆婆在自己家給丈夫的前妻燒紙還說自己不如前妻的。
劉彩雲看到她先是一慌,見她身後沒其他人,膽子又大了起來,但這次她學聰明了,沒跟姚玉潔對著乾。
“我這就說說,小蘭今早看到她的鬼魂了,我怕她來找咱們,所以想燒點紙錢把她弄回老家。”
姚玉潔冷笑:“說說,我看是你的真心話吧!”
彆以為她不知道,這個老東西就不是省油的燈,心裡一直不滿自己呢。
周小蘭想說什麼,被劉彩雲拉住了:“隨你怎麼想。”
劉彩雲知道丈夫和兒子都站在姚玉潔那邊,她也不跟姚玉潔起正麵衝突,但她可以做事來膈應姚玉潔,比如提起周家成的前妻之類的。
姚玉潔確實很難受,想到這個房子裡竟給周家成鄉下那個老婆燒過紙錢,她就渾身不舒服,迅速進屋收拾了細軟和幾件衣服,鎖上門就走。
等到門啪地一聲關上,周小蘭側頭看劉彩雲:“娘,她該不會又去二哥麵前告咱們的狀吧?”
劉彩雲不以為意地說:“告什麼?咱們給死人燒點紙錢咋啦。秀芳啊,你看到了,搶走家成的是姚玉潔,你要找也找她去,彆找我們啊,我們都是無辜的……”
***
覃秀芳賣完了豆花急著回家,也沒留意到自己竟跟周小蘭錯身而過,還被當成了鬼。
今天時間比較早,她回去的時候,老板娘還沒開門,照例先收拾,然後吃早飯。
吃過早飯泡上明天做豆腐用的豆子,然後開始做豆豉。先將豌豆撈起來煮熟,然後撈出來瀝乾水分攤平放在布袋裡,最後紮上口,放在灶台旁邊,蓋上稻草,因為冬天灶台邊是最暖和的地方。兩三天後等發酵成功,再拿出來晾曬,然後加上適量的鹽攪拌均勻,最後撒上少許的白酒殺菌,放進洗乾淨消過毒的壇子裡,密封保存,要吃的時候拿出來就行了。
今天顯然隻能做到第一步。
忙了大半天,將豌豆放在灶台邊後,覃秀芳開始琢磨怎麼修整地麵。這間屋老板娘一家並不怎麼重視,所以沒有鋪上石板,還是泥土地麵,一旦潑上水,地上就很潮,踩兩次地麵就變得像是下過雨的泥濘路。
而覃秀芳用廚房又是用得最多的,很多時候難免會不小心撒些水在地上。她思索了半天,有了主意,有燒過的煤炭塊去鋪地麵,這樣吸水性更強,屋子裡相對不會那麼潮濕。
不過她才來幾天,灶下的炭灰並不多,覃秀芳琢磨著也許可以去外麵撿些石子回來鋪地,屋子不大,這也不是什麼難事。
想到這裡,她背上背簍出了門。
等到傍晚才回來,老板娘正倚在門口嗑瓜子,看到覃秀芳背了著沉甸甸的背簍回來,挑了挑眉:“弄的啥呢,這麼沉?”
覃秀芳抬起手背擦了擦汗,衝她笑了笑:“撿了點小石子回來鋪地。”
老板娘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她,隻是租的房子而已,何必這麼認真,她扯著嗓子說:“我不會少你房租的啊!”
覃秀芳也不介意:“我知道。”
她是為了自己的身體和健康著想,不是為了一次討價還價去找老板娘砍房租,至少還要住五個月,天天呆在潮濕陰冷的環境中,對她的身體不好。
“還真有這樣的傻子啊?”看著她進了屋,老板娘撇了撇嘴,似是有點難以置信。
雖然覺得覃秀芳傻,但回頭老板娘還是讓她男人把自己家裡燒過的煤炭裝進籮筐裡提去給了覃秀芳。
經過三天的忙碌,覃秀芳總算將屋子裡的地麵都鋪上了一層小石子和炭灰,然後再撒上一層細沙,用鋤頭壓平,踩在上麵舒服多了,感覺家裡都沒那麼潮了。
而這時候,她的豆豉也發酵得差不多了,布袋子裡麵的溫度非常高,覃秀芳將豆豉倒了出來,在太陽下曬了一會兒,等熱氣散了之後,撒上鹽和白酒,又放了幾片薑在裡麵,最後放進壇子裡密封好。
做完這事她忙著補貨,因為第一次找老板娘做中間人買的那十斤豆子、花生、糖都已經快用完了。
可能是後來楊林他們幫著宣傳又或是其他人看到他們吃也跟著來湊熱鬨的緣故,從第三天起,來買豆花的人更多了,覃秀芳的兩桶豆花到了部隊門口很快就賣完了,根本不用去其他地方,這導致她每天早上回來得越來越早。
覃秀芳如今在增加豆花的產量和搞其他的之間猶豫。其實擴大豆花的產量是個最有效的辦法,但她隻有一個人,又要做又要賣根本忙不過來,哪怕再增加一口鍋,等她出去賣豆花的時候,家裡沒人管,稍微一耽擱,剩下那鍋就很可能糊或是弄成不規則的老豆腐。
那隻能想想做其他的了,做什麼好呢?既能不耽誤賣豆花,又能多掙一筆錢?
一時半會兒覃秀芳也沒想好賺錢的法子。不過也不急,她這次攢了些錢,可以買更多的材料,做出口味更豐富的調料了。
覃秀芳這次特意買了一些菜籽油,準備做上次一個小戰士喊的辣椒油和花椒油。這兩樣都不難做,主要是材料比較貴,花椒油就是用花椒和菜籽油做的,用青紅鮮花椒最好了,不過這個季節沒有,隻能用乾花椒。
炸好了花椒油,覃秀芳再來弄辣椒油,這個川渝陝湘等地都比較好這一口,做法也大同小異。先將乾辣椒在鍋裡稍微炒一下,彆炒糊了,然後分彆搗成辣椒粉和辣椒麵,各一半左右,放上白芝麻和鹽,將菜籽油燒熱放入蔥薑蒜八角茴香等調料,炸出香味後,再將油分次少量加入辣椒中,不停地攪拌,最後將剩下的油全倒進去,一盆香噴噴的辣椒紅油就做好了。
要是在夏天,做點涼麵、涼粉之類的出去賣,可少不了這辣椒紅油,可惜現在是冬天,想賣涼麵涼粉也得到明年去了。
這兩盆油比較貴,覃秀芳第二天用兩個小一號的木桶倒了些出門,前陣子嚷著要吃花椒油的小夥子欣喜若狂:“大妹子,你還真弄了花椒油啊,太謝謝了,我就沒吃到過花椒油了。”
半小竹筒花椒油就被他一個人倒了三分之一,覃秀芳昨天嘗了一下,她的花椒油舍得用花椒,所以非常麻,也不知這人加那麼多,怎麼吃得下去。
可能是覺得自己加的料比豆花都貴了,小夥子很不好意思,掏了十塊錢塞給覃秀芳:“大妹子謝謝你,讓我嘗到了家鄉的味道。對了,我叫吳峰,你要有需要幫忙的來找我。”
覃秀芳含笑接了錢:“好,這裡還有辣椒油。”
吳峰立馬舀了兩勺辣椒油,當場就喝了一口紅辣辣的豆花,辣得他嘴皮子都紅了,他還直呼過癮。
跟他一樣吃得過癮的還有其他人,因為覃秀芳又多加了一味調料芝麻醬,她昨天自己磨的。
芝麻產量低,價格自然也不便宜,大家吃得都很開心,又怕覃秀芳賠錢。
覃秀芳擺手笑道:“這次是福利,就今天有,謝謝大家一直照顧我生意。”